营造心中的花园胜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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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侃除草。

《传习录上》有一段文字，记载了王阳明和薛侃师徒关于善恶之道的对话。

【侃去花间草，因曰：“天地间何善难培，恶难去？”

先生曰：“未培未去耳。”少间，曰：“此等看善恶，皆从躯壳取念，便会错。”

侃未达。曰：“天地生意，花草一般，何曾有善恶之分？子欲观花，则以花为善，以草为恶；如欲用草时，复以草为善矣。此等善恶，皆由汝心好恶所生，故知是错。”】

薛侃在花园里锄草，希望给花园里花的生长创造更好的环境。劳累之下，感叹杂草难以除尽，花难以培植。

王阳明因缘随机施教，对薛侃的禅问答以机锋，提出草和花本来都是无善无恶的，是因为人的意思先有个偏执念头在里面，先执念认为草是恶的，花是善的，花园要去恶培善。他进一步指出，在喜欢和需要草的人那里，草也是善的；引申出在不喜欢花的人那里，你所喜欢的花在人家那里也是恶的。

2

王阳明还有一段花语非常有名。

【先生游南镇，一友指岩中花树问曰：“天下无心外之物，如此花树，在深山中自开自落，于我心亦何相关？”

先生曰：“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

这段话，原来被作为唯心主义的证据。

实际上，从现代量子力学人与花的相关联系来说，人未看此花的时候，人与花没有发生关联，人与花相对来说都是“寂”的状态。

岩花在那里自开自落，你未看此花时，于你来说没有关系，你不知道此花的存在，也就是在你心里此花是不存在的。

当人看到此花并且映照在大脑里构建出“花”的意义时，人与花同时发展为“寂”的对立面，也就是“显”的状态。

通过建立联系，通过映照，由“寂”转“显”，把花种在心田里。

3

人可以在现实的基础上去营造心中的花园胜境。

或大或小，或神圣或者世俗化，其实人人心中自有一个心灵天堂，让心灵得以栖息。

其实对于心灵花园，常见的有三种营造法式。

第一种顺其自然。

就是什么都不管，任其自由发展，自己做一个心灵花园的旁观者。

道家讲道法自然，主张无为而治，减少刻意人为影响。

自然界也有现实的例子。一些自然保护区，因为人为的活动造成自然环境的破坏，生态的退化。在成为保护区以后，因为管制减少了人为活动的干预和影响，甚至几年之后，生态就会得到较大程度的恢复。

第二种是用除草的办法。

如果把王阳明和薛侃师徒的对话中善恶相对的理念吸纳进来，所谓除草就是刻意除去自己不想要的东西。通过剔除自己不想要的，那自然留下来的就是自己想要的或者暂时还不想剔除的。

这种方法随着认识变化，可能有所转化。比如，原来认为果园生草容易与果树争营养，杂草也容易成为一些动物的活动场所，施肥和作业不便等；随着有机食品理念的发展，果农认识到果园生草的一些好处，比如改善表层土壤结构不易板结，减少土壤水分蒸发，一些有益浅表杂草的种植可以使果树根系向纵深和浅表层两个方向发展形成体系，还可以在肥料使用后固肥、稳肥。

所先现在果园种草也发展出以草治草的办法，不是简单地用农药除尽杂草；杂草也分为善恶，有一般杂草和恶性杂草，恶性杂草一般指一些深根类杂草，与果树争营养、争肥料、争光合作用空间。

第三种是种花的方法。

通过种植茁壮成长的花，此长彼消，把园中的杂草压制下去。

现实生活中到处有这样的例子。房间长久没人住，房屋毁坏得快；院子里不种花、地里不种庄稼，一场雨过杂草就会疯长很快填满空间。

园子里种花，刚刚冒出头的杂草还没有根基，很容易随手随时去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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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修行，为善去恶是格物，是第三种心灵花园的营造法式。

通过日常发现和体验生活中的美好，（taking in good） 是用种花、培植花树成长来维持花园良好的生态环境，花的成长成为花园的主旋律，自然草的空间就被保持在一个有限度的平衡体系范围之内。

“为善去恶是格物”是王阳明在出征贵州思田之前，与两大弟子钱德洪和王龙溪在甘泉桥“甘泉论道”中提到的“四句教”。这个时候，王阳明经历过宁王事件的波澜起伏，被朝廷冷落闲置六年之久。通过六年讲学印证，学术上“致良知”已经成为完整圆融的心学体系。

阳明心学与朱熹理论的分水岭，在“格物致知”的体现，王阳明认为“格物”是“正物”，格是“正”的意思；朱熹认为“格物”是穷尽万物之理，格物是认为万物各有个理在里面，通过研究万物之理然后达到完整圆融，一通百通。

从营造心灵花园的方法路径来看，朱熹是赞成“除恶务尽”的，也就是除尽杂草，就自然是一片净土了，从朱熹讲“存天理，灭人欲”，可由此推论。

王阳明从丰富的人生历练中，认识到“恶”是除不尽的，蹉跎了岁月，消耗了生命时光，不划算；另一方面，“善恶”也有相对的意义，在此为“恶”，在彼可能为“善”；同样，在此为“善”，“善”多了或者换个环境就成为“恶”的因素。

与朱熹纠缠于与“恶”缠斗不同，王阳明提出通过“致良知”这个路径，通过培植一颗颗良知种子，让心灵花园开出美丽的花朵。通过良知的体验和进化，逐步构建心中的花园胜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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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花园胜境有什么用？无用之用。

首先，心中花园胜境不是虚无缥缈的海市蜃楼，不是昙花一现的盆景，是自我构建的精神花园。

人的心灵需要一个安放的场所。人身需要房子来安放，可以为人体肉身的生理存在提供可以修生养息的独立空间，可以晚上有张床来睡个安稳觉，第二天可以满血复活。人的心灵，也需要一个庇护所。遇到心灵纠结和情绪紧张，可以躲进小楼成一体，可以疗伤，可以养心。

其次，心灵花园胜境可以成为人生自得其乐的活水源头。

“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朱熹夫子讲读书格物求天理作为人，生进阶的活水源头，其实自我主动构建的心中花园胜境也可以称为人生自得其乐的活水源头。

有了心中的花园胜境，在《中庸》那里就可以在富贵、贫贱、患难境遇里都可以自得其乐，成为人生幸福的最大催化剂。

第三，良辰美景也需要不断丰富心中的花园胜境。

人们为什么热衷旅游？就是在不同的环境中发现不同，让身体感官接受新的刺激，丰富自己的精神世界。

身处良辰美景也有审美疲劳，人和自然景观的时间变化维度不一致

内心花园胜境丰富了，眼前当下即为胜境，

第四，每个人都可以选择自己的方式营造自己的心中花园。

孔子以后的儒家思孟学派那里，心中花园胜境是内圣；在道家那里是精气神结成的元婴，是自在无为的上善，是心中的洞天福地；在佛家那里是自渡的净土，是彼岸，是如来，是西方极乐世界。

在朱熹那里是求得的那个“理”，在张载那里是无处不在的“气”，在王阳明那里是“知善知恶的良知”。

在普通人那里，是一处可以让心灵释放天性、自由闲逛的心中私密之地，灵性的天堂，是诗和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