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蒲益子结冬于月台,禅诵之余,手持韦编而笺释之。
或问日:“子所解者是《易》耶?”余应之日:“然。”
复有视而问日:“子所解者非《易》耶?”余亦应之日:“然。”
又有视而问曰:“子所解者亦《易》亦非《易》耶?”余亦应之日:“然。”
更有视而问日:“子所解者非《易》非非《易》耶?”余亦应之日:“然。”
侍者闻而笑日:“若是乎堕在四句中也。”
余日:“汝不闻四句皆不可说,有因缘故四句皆可说乎?因缘者,四悉檀也。
人谓我释子也,而亦通儒,能解《易》,则生欢喜焉。故谓是《易》者,吾然之,世界悉檀也。
或谓我释子也,奈何解《易》,以同俗儒?知所解之非《易》,则善心生焉。故谓非《易》者,吾然之,为人悉檀也。
或谓儒释殆无分也,若知《易》与非《易》必有差别,虽异而同,虽同而异,则笼统之病不得作焉。故谓亦《易》亦非《易》者,吾然之,对治悉檀也。
或谓儒释必有实法也,若知非《易》,则儒非定儒。知非非《易》,则释非定释。但有名字,而无实性,顿见不思议理焉。故谓非《易》非非《易》者,吾然之,第一义悉檀也。”
侍者日:“不然。若所解是《易》,则人将谓《易》可助出世法,成增益谤。
若所解非《易》,则人将谓师自说禅,何尝知《易》?成减损谤。
若所解亦《易》亦非《易》,则人将谓儒原非禅,禅亦非儒。成相违谤。
若所解非《易》非非《易》,则人将谓儒不成儒,禅不成禅,成戏论谤。乌见其为四悉檀也?”
余曰:“夏之长养庶品也,草亦有夏枯者。秋之肃杀也,而菊有黄花。冬之闭藏也,而松柏青青,梅英馥馥。如必择其有利无害者而后为之,天地恐亦不能无憾矣。
且佛以慈眼视大千,知群机已熟,然后示生,犹有魔波旬扰乱之,九十五种嫉妒之,提婆达多思中害之。岂惟尧舜称犹病哉?
吾所由解《易》者,无他。以禅人儒,务诱儒以知禅耳。纵令不得四益而起四谤,如从地倒,还从地起。置毒乳中,转至醍醐,厥毒仍在。遍行为外道师,萨遮为尼犍主,意在斯也。”
侍者再拜而谢日:“此非弟子所及也,请得笔而存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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