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全国人民还没有完全解决温饱问题,尤其在农村,吃不饱肚子是常有的事。李亮的父亲在当地人眼中是个地主,家里粮食充足,也积攒了一些金银珠宝之类的,其中有一部分是李亮和父亲藏起来的,剩下的都是父亲和母亲放起来的,李亮不知道存放地点,家中的兄弟姐妹虽说知道这笔财富,但是不知道具体的存放地点。
后来家里经历了好几次的变故,土地被瓜分,即使家里存有粮食也只能偷偷的藏起来,不能正大光明的拿出来吃,否则是会被戴帽子的。
李亮家中有弟兄三个,姐妹四个,大哥新娶的媳妇也就是李亮的嫂子,李亮的媳妇,再加上父亲母亲孩子总共十几口人,就是每天做饭都是一大重任,当然这个重任就落在了李亮媳妇的头上,大哥、李亮和父亲每天下地在地里忙活,母亲领着女孩子们种菜、捡杏子或者枣子等相对轻松一些的活,李亮的媳妇就负责做饭、送饭,家里还有一个最小的儿子李军正在读小学。对现在的人来说,无法理解这么一大家子人的生活,但是在过去那个年代,这种家庭结构很常见,所以也不觉得奇怪。
李亮的家在大山里,赶集上学都要步行到镇上去。
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李亮二十三岁那年,父亲突然去世了,当时因为医疗条件落后,没有查出来病因。原本早上走的时候都很正常,也没有任何征兆,就蹲在路边和别人抽了一袋烟,站起来的时候一头栽倒再也没有起来。家里的顶梁柱倒下了,这对这个庞大的家庭来说是致命的,之前已经有几个姐妹出嫁了,如今家里有母亲、大哥大嫂、李亮和媳妇、一个最小的妹妹和正在上初一的弟弟、还有大哥家的两个孩子,自己的两个孩子。而且大哥大嫂看家里的情况,在父亲丧事办完之后就分了家自己单过,而且在父亲丧事期间还偷偷拿走了家里的一处金银珠宝,据李亮说还不少,因为这些是父亲指挥李亮放上去的,等到事情结束了回到家里才发现没有了,大哥大嫂矢口否认,家里母亲和妹妹弟弟也都不追究了,李亮和媳妇也没有办法。
李亮是心软的,看着这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当媳妇提出来分家之后断然拒绝,毅然决然的担负起了家里的重任。家里所有的力气活全是李亮的,那个时候真的都是力气活,种地、收麦等全靠两双手两只脚,媳妇有心帮忙,可是家里大大小小的琐事都忙不完,母亲年迈,弟弟李军在学校,寒暑假也只会看书学习,妹妹更是什么都不干,说是母亲不让干。李亮媳妇蒸好白馒头由李亮每周三送去学校,因为弟弟李军住校,一个星期回来一次,每周三李亮都要步行3公里送到学校,来回就是六公里,天阴下雨从未间断,如果不去老母亲又哭又闹,家里所有的钱也是全部交给母亲,媳妇经常跟他闹,但是老实的李亮架不住老母亲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闹,对媳妇的意见置若罔闻。
闹的最凶的一次是李亮挑了两筐黄瓜卖了,媳妇做主给自己的两个女儿每人买了一件短袖衣服,回家后母亲知道了,又哭又闹,一直闹到了后半夜,李亮实在头疼,就打了媳妇一巴掌,还把媳妇赶回了娘家,这事情才算结束。
弟弟李军初中高中共读了八年,李亮就早出晚归的为弟弟送饭送了整整八年,从未间断过,即使家里揭不开锅全家喝稀汤,送给弟弟李军的永远是又大又白的馒头,即使自己的孩子缺衣少食,弟弟李军的生活费从未间断过,照母亲的说法,李军以后是上大学干大事的人,就算全家饿肚子也不能亏了李军,他学习费脑子必须好吃好喝的。
将最小的妹妹置办嫁妆出嫁了,供弟弟李军读完了高中,李军没有考上大学只能回家务农,这个时候年龄也不小了,到了说媳妇的时候,李亮张罗着给李军娶媳妇,媳妇的彩礼一千元,李亮想让母亲拿出一些父亲积赞的金银变卖凑齐彩礼钱,可是母亲死活不同意,还说这些是要以后分给李亮和李军的,不能动,动了对李亮不公平,毕竟是为着李军的事。
最后这笔钱自然而然落到了李亮两口子的身上,尽管媳妇抱怨,但是李军坚持认为家里父亲去世了,大哥大嫂又分家了,自己这个当哥的应该负担起这些,而这些年的钱都交给母亲保管,母亲又不肯拿出来,说是要留着应急,让李亮想办法,李亮求爷爷告奶奶的去借。八十年代初那个时候大家都不宽裕,整整一个月,李亮不知道求过多少人,好话不知道说了多少,李亮千辛万苦才凑齐了这笔钱,给弟弟李军娶了媳妇。
在弟弟李军读书和娶媳妇期间,大哥大嫂没给过一个馒头、一分钱,没给洗过一件衣服。李军的大哥大嫂心安理得的过着自己的日子,还说分家了就各管各的。
可是,李军结婚的第二天,老母亲喊来大哥大嫂和李亮两口子、李军两口子说分家的事,所有借的钱全归李亮两口子的,老母亲给的说法就是谁借的谁还,既然是李亮借的,那就跟李军没有半毛钱关系,再加上大哥大嫂起哄,李亮两口子嘴笨老实,没办法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可是这个时候李亮才三十岁,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有没有为李亮想过,身上背着这么重的担子李亮以后怎么过?也许母亲从未考虑过李亮的艰难吧。李亮哭了,是真的号啕大哭,他没想到自己像命一样珍惜的亲人会这样对自己,其中还有自己的母亲。
分家分给李亮两口子和两个孩子的只有一个土窑,土窑里从里到外就只有一个炕,其余什么都没有,李亮欲哭无泪,没办法,凭着自己的老实憨厚出去借。借的锅,借的面,借的被子,再厚着脸皮去媳妇娘家去蹭,勉强撑过了最艰难的一年。
好在李亮两口子踏实肯干,只要能出粮食,只要能换钱,什么活都干,所以第二年李亮家的日子稍微好过一些,可是依旧有那么多钱的账要还,自己的孩子都七八岁了还没有一件完整的衣服,李亮两口子不知道流了多少泪,多少个夜里睁着眼睛到天亮。
就这样的日子,还要受大哥大嫂的刁难,还要受弟弟李军媳妇的白眼,三兄弟的日子数李亮家最艰难,在九几年自己的孩子上初中的那个时候,过年家里都还没有肉吃,自己的孩子在学校里吃的还是发霉的硬馒头,李亮在弟弟那寒透了心,自己的孩子上初中高中李亮都没有送过几次饭,有时候确实是家里的活忙,有时候也是实在没有那个心劲。因为那个时候初中高中是要住校的,一个星期回一次家。
在这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里,熬弯了李亮的腰,熬凉了李亮的心,熬透了李亮的精气神,李亮两口子终于挺过来了,所有欠的钱还完了,自己的孩子也长大了。
李亮也老了,这么多年的重体力劳动让李亮明明五十多岁看上去有七十岁,
李亮的弟弟李军和媳妇结婚没几年去了外地打工,老母亲没几年也去世了,老母亲去世的时候在几个女儿的撺掇下把家里私藏的余下的所有金银都留给了自己的小儿子李军,没有分给自己的二儿子李亮一分一毫,李亮和媳妇终于对自己的母亲也寒了心。
李亮始终想不通为什么母亲可以这样对自己,自己这么多年的劳苦没人看见吗?自己的姐妹为什么会这样对待自己?即使她们都嫁出去了,她们哪一家有事不是叫自己去给出力出钱的?李亮坐了整整一夜,终于对自己的兄弟姐妹寒了心。
后来李亮自己的日子慢慢好了起来,也不再跟自己的那些所谓的兄弟姐妹来往,专心过自己的日子。
前年李亮的弟弟李军回来了一次,看见李亮和媳妇不叫二哥二嫂,低头从李亮面前走过,仿佛没有看见,提着大包小包的去了大哥大嫂家,下午李亮看见李军笑魇如花的从大哥大嫂家出来挥手告别,始终没有对自己说过一句话,为此大嫂还特地来李亮家里嘲笑了李亮一番“就算是你一把屎一把尿,好吃好喝养大的又如何,现在还不是给别人做嫁衣裳,到头来还不是把好吃的好喝的送到了我的家里,走的时候还给了不少钱,何曾给过你一根线、一个馒头、一分一毫?”
可是李亮已经不在乎了,无所谓了,只要自己的媳妇孩子们好就足够了。
这两年弟弟李军回家次数多了些,不过也都是去大哥大嫂家,李军去大哥家的时候要从李亮家门口经过,李亮碰见过好几次,不过互相不理睬,仿佛成了陌生人。
去年弟弟李军给李亮打了一个电话,说是自己要在老家盖房子,找李亮要分家时候母亲分给李亮的那个土窑,李亮一声不吭挂了电话,也是实在没力气说了吧。
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李亮还是常常想不通,为什么人心可以凉薄至此?为什么自己辛辛苦苦带大的弟弟、忠心孝顺的母亲、真心对待的姐妹这样对待自己?到底自己哪里做错了?到底是哪一点、哪一件事自己没有给他们做到位?李亮真的想不通,真的想不通,从满头青丝想到所剩无几的白发,还是没有想通。
也许李亮不知道,“救急不救穷”这个道理,一斗米是千恩万谢的恩情,是雪中送炭,可是一旦米就变成了理所当然,就变成了你应该做的。
也许李亮也懂这个道理,可是大哥大嫂分家单过,自己真的忍心撇下年迈的母亲和年幼的弟弟妹妹吗?
李亮常常也会想起、跟自己的孩子们说起这个问题,虽然如今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可是如果从头再来一次,李亮还是不忍心。
李亮常常跟自己的媳妇说,不要计较那么多,日子再难我们不是都挺过来了吗?总不能我们吃香的喝辣的,让他们孤儿寡母的饿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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