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二十天,因为老爹,我来了两趟抢救室。
抢救室的门跟停车场是通的,常常是“嘀唔嘀唔”的救护车呼啸而至,门”嘭”的一下子敞开,混乱的脚步裹挟着室外的冷空气猛然冲入,医护人员便“呼啦”一声围上去,问的问,记的记,护士的推车上各种家伙事儿伺机而动。
这里的灯火日夜通明,所以也不分日夜。
老爹是哮喘发作,上了监护仪,挂着水,罩着氧气面罩。大部分时刻,他是一个安静的老男子。我盯着监护仪,牢记医生叮嘱的几个数字,只要在这个区间之内,就是“生命体征平稳”,就不用担心死神来找你谈谈人生。
抢救室里的故事
如果要找一个地方,可以看遍人间所有的爱恨情仇,至苦,至爱,最热切的期盼,最痛苦的离开……那一定是抢救室。
生老病死,悲欢离合,都被浓缩在这小小的方寸之地。
生活的行进是不需要剧本的。它想撕裂便撕裂,想抛弃便抛弃。
死神说来就来,手起刀落,绝不手软。
抢救室里的故事
一号床离门最近,离医生工作站最近,抢救一般都在那里进行。
一点多钟,一个三四岁的男孩被抱到了床上,旁边是嚎啕大哭的年轻妈妈。小男孩高烧惊厥,手足僵硬,眼睛直往天灵盖里翻进去。护士把孩子侧过身,解开衣服。他的妈妈满面是泪,只是喊:“囡囡啊囡囡啊……”过不多久,护士一把抱起男孩子,匆匆往另一个门口走。年轻的妈妈跌跌撞撞地跟在后头。
两点多钟,救护车送来了一个五六十岁的阿姨,心梗,来的时候就没有意识了。她的面孔白净,身形匀称,此刻,却嘴唇紧闭,一动不动地躺着。医生护士围了一圈,安装心肺复苏机。一台小型仪器一下一下地在她胸口做着按压。那轻微却坚定的声音一下一下安慰着所有人的心。做了好久,医生说,回去吧。女儿当场泣不成声。过了不久,门又开了,男人从家里搬来一张藤椅,跟女婿两个人一边哭一边把她往外抬,嘴里说:“我们转去了!我带你转去啊……”门口安静地停着一辆面包车,后门洞开着,像一张巨大的哀恸的嘴巴。
六点钟,120又呼啸着来了。医生跟家属一边紧张地交流着,一边做出处理。那是一位69岁的阿姨,吃完晚饭站着洗碗洗着洗着就倒下去了。第一时间送来了医院,但是人已经手脚冰凉了。医生护士在她身旁围了一圈,有一个医生从她气道里吸出一块年糕,另一个医生轻声对几近呆滞的老伴儿说:“情况不乐观,做好心理准备。”两个医生给她做心肺复苏,直到机器就位。很快,来了好几个男性家属,但是监护仪上的那根线却越走越直。最终,笔直。血压、氧饱和、心率全部消失不见。女性家属赶来了,顿时山呼海啸般的痛哭声响起来。然后,就像得到了某种暗示,拥有了某种默契,她们几乎同一时间停止了哭泣。是啊,在这个地方,死亡太寻常,是不值一哭的。
…………
抢救室里的故事
抢救室的医生和护士永远在奔跑。
他们的脸上,看不到悲伤,看不见怀疑,也没有厌烦,或者遗憾。他们还能在奔跑的间隙,互相打个趣,问候彼此的家属,交流今晚的外卖,调侃工作的表现。他们心理健康,乐观开朗。
仔细一看,他们都好年轻!!!
是啊,只有年轻的肉体,才能对抗这没日没夜的高强度超负荷的工作;
只有年轻的灵魂,才能在死神布下的低气压负能量的磁场里全身而出。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