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忆了。”他说。
我看不清他的脸，也许是因为他低着头，也许是这晃眼的光。
“嗯。”我不知道该接什么，只好嗯了一声，可是听起来倒像是哼，就是那种透出淡淡的不屑味道的声音，为了化解尴尬，我又咳嗽一下，希望能掩饰过去。
“我记不清很多事儿”，他似乎没注意到我慌张幼稚的伎俩，我松口气，他继续，“就像是突然陷到一个坑里。”
然后是荒凉的寂静，像极黑的墨水缓缓倒入深秋的雪中，把周围都染的模糊不清。
我们谁也没说话，也许他真的失忆了：忘记了此刻正坐在我对面。
这倒是求之不得。
半晌，他像是忽然想起来一样，继续说起来。
“我现在已经忘记了大学那五年是怎么渡过的”，我没说话，等着他继续。
“我只记得，那时应该很快乐，我是说 ‘应该’ 吧。但是死活也记不起任何一个细节，就像，就像醉宿一样，你，明白吗？”
我点点头，不过他应该没有看我。
“只有零星的碎片，熟悉又陌生的脸，温暖潮湿的呼吸，肌肤轻柔的触感。”
“然而这些都连不成哪怕一个清晰的画面。”
我叹口气，把二郎腿放下，等着他继续。反正时间还有的是。
他却不再说话，像是被按了 STOP 的按钮。
不知过了多久，他抬起头，出神的望着，用小的不能再小的耳语：“你知道么，我觉得有人给我催眠了——忘记一切。”
我站起身，冲着他走过去，把镜子放平，把支架叠起来。
用胳膊夹起高高的镜子，口袋里传出哗啦哗啦的表链碰撞的声音，我没有理会，走向黑暗的深处。
有点声音真好。
Jeffrey Yuan
2016-0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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