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我们村很穷,我家是村中唯一有个石磨还有头驴子的人家。
驴子和人一样,每天分得一两二钱的粮票,驴子吃草,一家老小的碗中粥比别家的粘稠些,多亏得驴嘴里省下的口粮。祖母格外宝贝这头驴,平日自家和村邻来磨粮食,零散的活祖母是舍不得动用驴子的,驴是留着干大事儿的。
一日,祖母到地头劳作了,家里就只母亲在家,那时母亲还是个十来岁的娃。祥家媳妇拎了一小袋玉米,到我家来磨玉米面。她拉了几圈就拉不动了,对母亲说:“华啊,我身上长瘤了,没力气,借你家的驴用用吧。”说完,她让母亲摸她的肚子,不得了!果然有个瘤,还大得很!
母亲拉了驴过来,给祥家媳妇磨面。
天黑,祖母回来了,一眼就看出驴被牵动过,那驴脖上的绳结变了花样。祖母责怪母亲不该把驴当一般的畜生待,母亲委屈,祥家媳妇可怜啊,那瘤都长那么大了啊。
祖母心中犯疑,跟孩子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晚饭后,祥家媳妇来了,拉着祖母的手,泪水涟涟:“嫂子啊,今儿我跟你家华说了,我身上长瘤了,那是骗她的。不瞒你嫂子说,我是肚子中有了啊……怀的是钧的孩子。”
前几年祥犯了事,到外地劳改去了。祥家媳妇独自一人,忙孩子,忙农活,忙家务,眼前抹黑,不知道这日子啥时才能忙出头来。
钧十八九岁,能断文识字,是村中的文化人,年纪轻轻的,便被推选为村长。钧在祥家媳妇孤独无助时,常帮着搭把手,一个是孤灯苦影的佳人,一个是血气方刚的俊郎,常在一起,最终结下孽缘。眼见肚子越来越大,快瞒不住了,祥家媳妇不知如何是好。
祖母看着泣不成声的祥家媳妇,说:“你不能再在庄上呆下去了,得找祥去。”
祖母和钧凑了些钱,给祥家媳妇做路费,祥家媳妇从没出过远门,她携着两个几岁大的女儿,几经周折,最后钱用光了,靠乞讨找到了祥的劳改农场。其时,祥因表现好已经提前释放,被留在劳改场做会计。
祥对蓬头垢面的妻说:“这些年你一个人把家撑下去了,也不容易。我不怪你,我和你回家,我们好好过日子吧。”
对妻子大度的祥,却不肯原谅钧,他决计要状告钧。
祖母劝祥:“钧还是个小伙子,他吃了官司,前程毁了,也没哪个姑娘肯嫁给他了。钧的家完了,你也好不到哪去,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以后,你们和你们的孩子,一辈子人前都抬不起头来。”
看祥有些动摇了,祖母又说:“这样,我来做个主,让钧赔你家三担米,这事就这么了结了。”
最终,钧以三担米,平了这场风波。
祥家媳妇生下的是个男孩,后来又生了两丫头,对这个独种,祥也甚是疼爱。
钧家和祥家,自此老死不相往来。他们两家,对祖母都格外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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