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

再一次踏上这座被大山重重包裹着的小城，已经是十年之后了。当新修的动车钻过一个又一个的隧道给我带来一次又一次的明暗更替之后，一脚压在故乡的土地上，山还是那座山，江也依旧是那条江，却发现小城已经不是原来的那座破烂闭塞的小城了。

先是高速路，然后又是铁路动车，小城的发展日新月异。记得儿时，那光滑石板路上除了偶尔路过的运送草料的马车牛车以外，就全是小孩子们蹦蹦跳跳的身影了。天真的孩子们，光是追来追去就很开心了。闲来无事的大人们，和孩子们一块儿，只是聚着堆坐在路边，谈谈家常唠唠嗑，也是快活的不行。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家家户户都有钱了。每户人家赖以生计的地没时间种就荒了用来盖楼，家家户户开门见山的小巷子走不了车就拆迁了修大马路，就连老人们时常乘凉的老榕树最后也不知道为啥给砍了修成了活动中心。至于之前那句一脚踩在故乡的土地上，其实并没有，反倒是厚厚的水泥地让我脚跟子疼的发麻。

走过车站里拥挤的花花绿绿的衣裳，大家都是笑盈盈的。他们之中有的是盼望着在外打工的亲人的，有的是盼望着在家等待的亲人的。而我却一脸疑惑，毕竟我一直盼望着的东西，似乎是找不到了。

走出车站便是一大堆举着牌子招揽客人的宾馆和计程车。

“金子寨走不走？”

“哪有不走的！”

司机尖嘴猴腮，眼睛一转一转的，连说话的语气都是笑嘻嘻的。要说离过年，现在还有一段时间呢。

于是一路的尘埃和黑烟，不过几公里的路程，居然开了半个多小时。一部分原因是堵车，另一部分我就不说了。车费35，司机拿了钱走了，甩我一脸的车尾气。

转头看向不远处在林立的高楼之中毫无存在感的金子寨小区。那里就是我的家了，在外漂泊数十载，我一直想找一个与这地方相像的场所，有时成功有是失败，但大多时候是失败的。关键是，我都不确定这地方本身是不是我想的那样了。很多时候，在我们寻找心中的目标的时候，走着走着就会发现自己要找的，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那个目标了。这话总是用来让人们不忘初心，但万一初心一直是错的呢？

“汪汪。”

小区里的黑狗冲着我叫唤了两声，我知道这家伙还是认识我的。十年了，没想到它还在，走上前去想要细看，谁知它又警惕地冲着我汪了两声，然后便一瘸一拐地走了。我永远也想不到这家伙十年之间经历了什么，就如同我已经记不太清这十年我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一样。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我们都苍老了。如果现在有人想要细看我，大概我也会这样吧。

小区的电梯也没换过，开门的时候金属与铁锈摩擦的声音特别刺耳，就好像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金属猛兽在嘶吼着一样。而我则是毅然决然地走进了这猛兽的肚子里。难怪有那么多人会害怕被困在电梯里，他们的思路不难理解。

“叮！”

提示声响，我的楼层到了。走到门口，发现门半掩着，于是顺手推开。屋子里是一派热热闹闹的场景。

“我回来了。”

说着，我走进了屋，准备面对一大家子人这样那样的目光。

当然谁都知道，其实我没有，也永远不会回来。因为毕竟，岁月如刀。

十年不定，终得归。

却待归时，渐踌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