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

      老王死了，没有一点儿预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们一家人正在吃午饭，电话那头焦急且混乱的话语促使我们放下碗筷急急忙忙出了门。

      我们去的时候，老王孤零零的躺在院里的泥地上，身上盖着一件脏兮兮的皮外套，当然是发现他并通知我们的邻居盖上的。他就这么冷冰冰的躺在那里，不会说话。

      老王小的时候家里有钱，祖上是大财主，父亲又是村上的官儿，那样的背景可是羡煞旁人呢，所以老王从小就不学无术，成天吊儿郎当的。后来，家道中落，老王的父亲也去世了，留下母亲，他和弟弟。老王成年后也曾娶过妻，还有一个孩子，可是老王一事无成，去当人家的上门女婿都被人家嫌弃，把他和孩子一起撵了出来。可他实在没法子，连自己的儿子都养不活，硬生生把孩子送回妻的身边。

      老王没什么本事，并且嘴很毒，常常与人闹矛盾。他和老母亲住在老屋里，因为会看点风水，大家都讽刺的叫他“王先生”，大家都打心眼里看不起他，对他敬而远之。但是老王这个人比较有志气，生活也很简单，他在小院里种瓜，把瓜卖了换成钱，他总爱把钱拿去喝点小酒，拿去摸几把牌，可是他从来没有打赢过。很多人也故意找他打牌，每次他都输得一分不剩，落寞地踱回家。

      后来老王的母亲去世了，大家都说老王的母亲死了比活着少受罪，活着没过几天好日子。而老王身无分文，连安埋老母亲的棺材都没有钱买，大家都说人活到这个地步，还不如去死了算了。老王沉默着，不说话。后来还是村上出钱给买了副棺材。这事儿被大家在背后议论了很久，大家对老王也是更加不屑，觉得他不孝且无能。

      老王的家就在我家旁边一点，一百米不到，中间隔了两户人家。那是一座老屋，年久失修。前几年恰逢暴雨下了一周，老王的屋子塌了一面墙，远远的从墙外往里看，整个屋子布局一览无余，三间正房连在一起，两边是住房，中间是堂屋，侧面是厨房和猪圈，屋前是和小院儿。

      此时老王就这么静静地躺在院里的泥地上，头上的乱蓬蓬的白发飘着几根在额前，嘴角残留这一些白色的泡沫。身上依旧是那件天蓝色发白的衬衣，一件到处划破皮的旧皮衣盖在身上，下身是还是那条黑白格子的长裤，裤脚处长年被踩在鞋底，有了难以去除的污痕。

      没人来看他，甚至不愿来送他最后一程，目前老王在村里是孤苦一人，早年弟弟因偷盗犯事入狱，还未出狱，所以他没有亲人了。爸爸急忙打了电话请来了村长，村长也没法决定该如何处置，最后征求了大家的意见，由村委会出钱送老王去火化，之后骨灰就撒在江里。没有人追究老王的死因，因为没人关心，邻居们也只是尽自己所能送他最后一程罢了。

      车还没来，老天确恶作剧似的下起了雨，很多看热闹的人纷纷闹嚷着回家了。雨中，只剩下村长和我们几个邻居了，老王还在泥地上，有人给他撑了一把伞遮住脸，用一块厚薄膜还在身上，雨水哒哒地滴落在薄膜上，一下一下敲打着我的心。昨天我还见他在院里摘滑，今天他就静静躺在那里了。

      车来了，雨下大了，车上的雨刮不停的挥动双臂，远远的我看见大家把老王抬上了车，我不敢走近，我害怕，我害怕死亡。那辆载着老王的黑车在雨中走远了，我知道他走远了，再也回不来了。

      多年后，每每走过那残缺坍塌的围墙，我都忍不住往里面望望，看看老王是不是在院里摘瓜，但每次只见到满院杂草以及倒下的瓜棚的时候，我才发现，老王已经走远了。

      有时候我想活着是好的，就算碌碌无为，毫无意义的活着，也一定是比死去好的，因为活着就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