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旧物时,那张被揉皱的艺术展门票突然滑落。日期停在二〇一八年秋分,稚拙的笔迹写着“存在先于本质”——那时我还不知道,有些故事的本质,要在时光的褶皱里藏好几年才肯显形。
顾明远是在那场新锐艺术展上出现的。他举着相机穿梭在金属雕塑间,镜头忽然对准我。“你的作品像在说自由是带刺的玫瑰。”他指着那组用铁丝网缠绕的玫瑰装置,镜片后的眼睛闪着光。我递给他一本画册,扉页上印着萨特的话:“人是自己选择的总和。”他摩挲着纸页说:“那我选择记住今天。”
后来我们常去街角的咖啡馆。他总说我的黑毛衣配他的白衬衫是“最不会出错的配色”,就像他总能精准接住我每一个关于存在主义的隐喻。某个暴雨夜,他忽然说:“我妈说艺术家都是不稳定的月亮。”我望着他指尖反复转动的钢笔——那是他父亲留给他的遗物,突然懂了有些选择早已写在基因的代码里。
“我们还是算了吧。”他的声音混着雨声,像旧磁带里卡住的音符。我站在路灯下看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突然想起他曾说我的作品里“束缚与自由的对抗”像极了他的人生。那时我以为这是赞美,后来才知道,这是我们不得不散的预言。
再见到顾明远是在城市书店。他站在我的新书《破碎的拼图》展台前,手指停在某段文字上:“缺失的那块拼图,早在决裂时就握在彼此手里。”我注意到他仍戴着那条深灰围巾,与我衣柜里的旧衬衫色调相衬——当年我们笑称这是“灵魂的互补色”,如今却成了时光里的错位画面。
“老板娘问我还是不是半糖去冰。”我接过他递来的咖啡,指尖相触的瞬间,仿佛有电流穿过五年光阴。他的钢笔在笔记本上沙沙作响,还是当年那支。“后来我采访过很多艺术家,”他忽然开口,“但没人能像你那样,把‘选择’说得像解剖刀一样锋利。”
书店里响起当年艺术展的背景音乐,我下意识转头,却只看见玻璃上自己微蹙的眉。曾经那个会笑着问“这旋律有故事吗”的女孩,早已在“稳定”与“自由”的撕扯中学会沉默。顾明远的目光落在我腕间的红绳上,那是他离开时我给自己系的“勇气符”,如今褪成了温柔的浅粉。
“你说落叶是风的选择,还是树的舍弃?”他忽然指着窗外飘落的银杏叶。我想起新书里的句子:“我们总以为在对抗命运,后来才知每个选择都是命运的指纹。”他的钢笔在笔记本上画下一道弧线,像极了当年我在他掌心画过的星座。
离开时,他把那张旧门票塞进我手里。背面不知何时写了新的字:“本质从不是答案,是无数个‘后来’堆成的问号。”我望着他融入人群的背影,忽然懂了“无悔”二字的重量——不是没有遗憾,而是愿意为每个选择承担结痂的疼痛。
秋分的阳光穿过书店玻璃,在地面投下明暗交错的格子。当年那个用哲学理论解读爱情的女孩,终究学会了在“求不得”的苦涩里,酿出属于自己的回甘。就像此刻掌中的门票,虽然褪了色,却依然清晰地记着:某年某月某一天,有两个人曾在命运的岔路口,认真地互为过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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