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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正西从铁仁县城带回了让哈丽麦、冶海澈婆媳俩更加沮丧的消息~~~马峻己于一天前带着队伍开赴前线了!古城还在打仗,马峻又不知所踪,这一家老小、男男女女十口人可往哪去呢?
"这个事情奶奶和兄弟媳妇就不要担心了,如果你们放心的话,就在我这里住下。石头打的万丈高,它总有一落呢,真主的前定是最美好的!马峻兄弟和我有一面之缘,缘分未尽,真主让我们在这里相遇了,感赞真主,就让我揽个赛瓦卜吧!"
哈正西诚恳的说道,眼睛里闪烁着喜悦之情。
"放心,我咋不放心呢,您是阿訇,有教门的人!只是我们一家上上下下十口人住在您这里,太麻烦您和家下人了!"
哈丽麦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奶奶再甭多心,你们是离乡人,现在遇上难心了,我帮一把就是干教门啊!"
一家人就这样在大虎家村临时安顿下来,哈正西家的九间窑洞,五间腾出来让客人们住。哈正西的儿子克马里每天上午带着福享和包尕董的儿子包麻乃到寺里念经,三个月下来,两个娃就能熟练颂读古兰经后三十章了。哈正西的小女儿鲁格燕只有四岁,正好和三岁的索菲亚成了玩伴。家里原来的厨房太小,做不了十四口人的饭,按照哈正西的意思,包尕董和祁安由动手在院子里搭了三间棚子,砌了新灶台,装了大案板,一个新的半露天的厨房很快建成了。虽然哈正西能提供的食物只能是杂面拌汤、酸菜旗花一类的庄稼人饭,但大家却吃的其乐融融!
国民军和马仲英之间的战事一直呈胶着状态,战尘所及,一片狼藉,但地处偏僻的铁烧峡口的塬上村庄大虎家却像世外桃园一样平静、安宁。八月底麦子已经收割完毕等着打碾,从地里掏挖的新洋芋散发出一种特有的清香,哈正西家院子前的麦场上,堆放着一个个麦垛子、大豆垛子,豆荚微张着,豆子像眼睛一样偷偷的窥视着外面的世界,燕麦草割下后拧成了草把子搭在麦场边的架子上准备风干。
祁安由架着马和哈正西一起把今年种了大豆的几亩地翻犁了一遍,又复种了一些秧歌葱和白萝卜,这样入冬前大家就有菜吃了。冶海澈、阿兰和包尕董的媳妇翠仙每天都在家里帮厨,十四口人的大锅饭很快就完成了。哈丽麦每天都要领着黑妮哈坐在麦场边的石碾子上向塬下的大路眺望,然而除了从铁烧峡口隐隐约约传来的涛声之外什么音信也听不到!老汉在哪里?主麻在哪里?家怎么样了?大火之中家里的牲口都跑脱了吗?麻狸猫……可怜的麻狸猫还活着吗?
甘肃是冯玉祥的大后方,是冯能保持自己在国民党几派军事力量中争雄的倚重之地,乱不得。古城第三次解围之后,马仲英联合西军第二代人物马廷勷、马廷贤共同反击国民军,大军云集的国民军遂决定再战。一九二八年十一月底,刘郁芬奉冯玉祥之令,集国民军十一、十六、二十五、三十师共六万之众发动总攻,新婚不久、只有十七岁的马仲英率部与国民军名将佟麟阁、吉鸿昌部大战于古城西川。经过五天鏖战,十二月三日,马仲英、马廷勷、马廷贤部呈崩溃之势,开始退出战场,经洮岷、天水逃往藏区,震动西北的"河湟事变"暂告一段,但国民军在甘宁青的统治也开始势微了。
眼看就要入冬,天气越来越冷,可马四七老汉仍然固执的住在两间破窝棚里不出来,堡子村的庄头马尕外把山庄收拾的干干净净,又重新换了铺盖,热炕也烧了起来,可马四七就是不愿搬。冬至节气的前一天,马尕外和康佛响一起来劝。
"掌柜的,您年纪大了,这么冷的冬天,腰腿病会犯的,您还是到山庄住吧!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太太和少爷跟前我咋交待呢"
马尕外已经拿老汉没有任何办法了。
"不关你啥事,再说了,那么大一个院子,我一个人住着心慌!"
马四七抱着麻狸猫坐在板床角落里根本没有想走的意思。
"你这个死老汉咋这么强啥?我给你说,最近斗行涨的厉害,我估摸着咱们今年收的粮食明年不磨面都能卖个好价钱。你冬天把身子骨养的好好的,开春雪一消咱哥俩进藏区收老羊皮走!"
康佛响坐在火盆边的马扎子上,戴着一对狐皮耳套,两只手搭在拐杖头上,又将下巴搁在手背上,眼睛直钩钩的望着马四七,像哄孩子一样哄着。几十年了,兄弟俩除了一回一汉、信仰不同外,已经成了比亲兄弟还亲的人。
"我要钱干啥?老奶奶不见了,儿媳妇不见了,尕孙子不见了,我再要钱干啥? "
"你这个乌鸦嘴!尕司令才跑了半个月不到,到处去的路才通哈,这不是正在找吗?你再甭胡说!"
"喵……"
睡在马四七怀里的麻狸猫突然探起身来,用它那金黄色的圆圆的眼睛盯着马四七叫了一声。
"四七哈智这些日子就住在这个窝棚里头!"
"乡亲们都好着哩吧,都平安吧?"
"至感主,仗总算是打罢了!"
窝棚外面传来街坊邻居的交谈声,夹杂着马儿打响鼻的声音,大车夫祁安由一头闯了进来!
"安赛俩目阿来库木!掌柜的!康老爷!马庄头!你们……太太和少奶奶……"
半年来战火纷飞,天各一方,今天看见老掌柜的还好好的,祁安由一时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安由?你这是从哪里冒出来了?太太和少奶奶咋了?你快说,快说!"
马四七从板床上跳下来一步扑到了祁安由面前。
"掌柜的,我从铁仁县大虎家来,太太和少奶奶都平安,尕尕们都平安!"
"她们人呢?"
马四七一把撕住了祁安由白茬子皮袄的前襟。
"她们都在大虎家寺开学哈巴巴家里,都好好的"
"唉……胡大呀……唉……我……我以为你们都无常了……我……我……我等了四个月了,四个月了……我……我快等不住了!"
马四七蹲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一九二八年腊月,"河湟事变"的尘烟开始从古城远去,月底,马峻受父亲嘱托亲自登门拜谢哈正西并将母亲妻儿等接回来,一家人终于在位于西乡堡子村的山庄里团圆了。然而这一场波折却把坚强了一辈子的马四七老汉放倒了,妻子哈丽麦回来的第二天,他就躺在床上一病不起,一天比一天虚弱。他好像感觉到了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对凡是来看望他的亲朋好友,都一个不漏的紧紧拉着客人的手要"口唤",请求彼此间的原谅和宽恕,以期了断往事。
"信道的人们啊,你们应当向真主虔诚的悔罪,你们的主或许将免除你们的罪恶,并使你们进入下临诸河的乐园"。腊月二十七日凌晨,马四七突然有了精神,他起床洗了小净,礼了晨礼,然后让马峻派人去请清真老皇寺的开学阿訇。
"主麻,我在老皇寺跟了一辈子哲尔麻提,现在寺烧了,场场……场场还在,无常了就抬到那里站个殡礼。你使人去请阿訇,今早……今早我要做个讨白!"
"阿大,您不要胡思乱想,您是累着了,缓几天就好了!"
马峻不相信身体一直硬朗的父亲就这样离开一家人。
"我的事我自己……自己清楚,快去……"
马四七躺在炕上,脸色蜡黄蜡黄的,说话的声音很微弱,仿佛是从胸底游出。
马四七是老皇寺的学董,阿訇很快就赶来给老学董念了讨白。
阿訇走后,马四七让妻子和儿子都去各自歇息,他想一个人躺一会。午饭时候马峻端着一小碗"阿舒拉"粥来到父亲炕头,那是他一生最爱吃的食品,但父亲己经永远不会醒来了。从同治十年十三岁时孤身一人逃命到古城,马四七在古城这块异乡的土地上辛勤努力了五十七年,为儿子留下了一千亩川地、五百亩山地、两千五百俩黄金、九万元现洋,还有"腹春佬"商号三成的股份!他没有读过一天书,也没有念过一天经,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或者崇高的理念,他父承子受式的信仰着教门,他只知道今世是耕耘后世的田野,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善恶终有报偿。
马峻非常后悔,父亲在世的时候忙于一家人的生计,忙忙碌碌,早出晚归。自己年轻时大多数时光又是在私塾里度过,后来便从父命加入了宁海军,作为儿子,他几乎没有和老人有过什么推心置腹的交流。今天父亲就这样一个人走了,没有留下一句话、一个眼神,此时此刻,他多么想和老人说说话,那怕就问一句父亲您一生累吗?但这只能是一种妄想和遗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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