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妹妹凤英的孩子三岁时,姐姐凤兰才出嫁,嫁到了另一个寨子。
那会条件有限,婚礼简单,就杀一头猪,再张罗亲朋好友吃顿饭,第二天一早,凤英便跟着她男人走了。
由于两个寨子之间并不是很远,往来还算方便,所以对于凤兰的出嫁,并没有人过多的牵肠挂肚,只是凤英在早起喂猪时,看着姐姐离去的背影悄悄抹了抹眼泪。
凤兰也走得干脆,她觉得这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男人的寨子在山头,寨子只有七户人家,他家在寨头。山脚有一条小河,河边有一条小路,顺着走,源头便是凤兰的来处。
晴天里,凤兰会把公婆和男人的衣服背到小河浣洗,洗完后在河边的树丛上撑开晾晒,自己到附近的菜园里打点瓜豆,时候差不多时,便收了衣物,顺带着晚上吃的瓜果蔬菜又往山头爬去。她会在山腰喘口气,看着闪闪发光的小河消失在更远处的山间。
婆家对这个新媳妇很满意,不仅是因为她能干女人的活计,男人的活计她也能干。
她能劈柴,会杀猪,会编竹凳,会凫水,还能在半夜把在山里走丢的牛牵回来……。
特别是在雨季,山里菌子冒头,她披着蓑衣往山里走,男人跟她同行,她嫌慢,自己只是穿双凉鞋,便在山里如履平地,在尖刺荆棘间穿梭自如,很快消失在树林间。一天下来,别人捡半背篓、一背篓,她能捡三背篓、四背篓。
在雨季,凤兰比往常更加勤劳,因为这也是男人的弟弟放假在家的时间。
这小叔子在县里读高中,很少回家。凤兰没来的时候,没人管他,染了不少坏习惯。俗话说“长嫂如母”,凤兰来后便时常盯着他,还会趁着去赶集的时候到学校里看他有没有认真读书,甚至在他喝醉酒回家时用细竹棍抽他。被收拾几次后,小叔子也怕了,或除了抽烟这个毛病没改掉,行为端正了不少。
于是,公公婆婆就对她也更满意了。
凤兰其实是把他当亲弟弟看的。
读书要钱,她就去山里捡柴卖,一捆两块五,背四捆就够他一个星期的生活费,但凤兰会多捡一些,想着多卖点钱给小叔子买衣服穿,买书看。
不过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小叔考上了市里的中专,自己也连着给家里添了三个孩子,两男一女。
这时候路宽了,凤英便时常坐着拖拉机来看望姐姐,说说父亲的近况,回去时凤兰会给她点钱,再捎点鸡鸭鱼肉回去,不过在随后的时光中,虽然交通越来越便利,但凤英来的次数却越来越少。
小叔子中专毕业后去了畜牧场工作,有天回来时,带回了女朋友。
这姑娘长得清秀,身材纤瘦,一看就不是干农活的人。凤兰热情地握着她滑嫩的手连忙招呼,并一一向她介绍家庭成员,姑娘不知所措,但全家人都高兴极了。
顺理成章的,姑娘喊了凤兰“大嫂”,就像当年家里人很满意凤兰一样,对这名叫做桂芳的二媳妇也满意极了。
转眼间,凤兰的三个孩子成家立业,大孙子二孙子相继出生,连小叔子的独子也将大学毕业,这些孩子都是她一手带大的。
此时小叔子也老了,目前是乡林业站的站长,再过几年便可以退休。
凤兰过着平淡的日子,家里的老人都走了,她没事做,每天便喂鸡喂鱼,她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波澜不惊地过下去,所以,当她听到凤英家把自己的小叔子告了的时候,一时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她连夜来到凤英家里,企图化解此事。
但凤英却只是癫狂地在她面前咆哮:
“凭什么罚我们的款,我们砍的时候又没人跟我们讲这树不能砍,明明就是林业站的人监督不到位,根本就不是我们的错。”
凤兰苦苦哀求,求凤英不要做得如此决绝,毁掉一个人一辈子的努力,甚至毁掉一个家。
“你休想!他活该!这是他活该!”
她看着她的亲妹妹瞪着眼睛吼道,仿佛要吃人的血肉,但最终,她也只是吁了口气,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走了。
随后的一段时间里,家里的亲戚朋友动用了所有关系,东奔西走,试图平息此事,但都于事无补,小叔子还是落了个渎职的罪名,被开除公职,取保候审。
此时离他退休只差三年。
凤兰却松了口气,在她眼中,不用坐牢就挺好,她告诉小叔子:
“怕什么,家里田地多,你把户口转回来,把大田分给你。”
于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在这个和她毫无血缘关系的女人面前号啕大哭:
“我跟他们说了的,我跟他们说了的,但是他们不听啊,把树砍了,一家子还直接到市里告我,我……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你们啊。”
凤兰不会安慰。
“一家人不要说这种话,不怕,她家不干人事,会遭报应的。”
这是凤兰能说出的最狠的话了。
后来,凤英家依旧因为砍树被罚了款,还罚了不少,凤兰的诅咒也如同应验一般,凤英的三个孩子里,一个病了,一个疯了。
小叔子依旧没有把户口转回来,虽然他遭了此事,但由于他以前积累了不少口碑,交了不少仗义的朋友,在他人的帮助下做起了培育树苗的生意。
唯一的遗憾是,桂芳和小叔子离婚了,不过家里人依旧很挂欠她,互相联系频繁,桂芳也以自己儿子母亲的身份时常回来,依旧会叫凤兰“大嫂”。
当地的习俗是,老人去世后得过三年才能去扫墓。所以凤兰在父亲去世后的第四年清明节接到了妹妹凤英的电话,问要不要一起去上坟(扫墓),凤兰只是说了一句:
“以后你们去你们的,我们去我们的。”
她便不再与妹妹有任何来往。
有一天,小孙子嚷嚷着要去河里玩耍,凤兰呵斥:
“去什么去,河里都是上头那寨子人的屎尿。”
“脏!”
但河流听不懂,它只是越来越小,然后成为小溪,最后干涸。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