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无波,瑶台有路。
思量便合双飞去。
当时轻别意中人,山长水远知何处。
绮席凝尘,香闺掩雾。
红笺小字凭谁附。
高楼目尽欲黄昏,梧桐叶上萧萧雨。
1.
“滚!滚!”
孟子涵红着双眼厉声叫着!
麦麦瘫在门外的地上,无声的流泪。
三天来,她粒米未进,心死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连痛感都没有,只是茫然的流泪,茫然的走着,又茫然的躺着。
孟子城居然就这样走了!连一声告别都没有,连一个拥抱也没给。
最让麦麦愤怒而绝望的是,连一个解释也没有。
她永远不会知道,她要的答案是什么了。
她不知道该不该为他伤心欲绝。但即使不该,难道她止得住悲伤?
孟子城走的那天穿的是天蓝色的T恤,前面有一个飞鸟图案,下面有一行小字:“let me do it for you”,背后领子处,被染了硬币那么大块橙色,很扎眼。是麦麦画画的时候不小心点上去的。
他穿的是麦麦给买的牛仔裤,上次麦麦去美国玩带回来的。
脚下的白色运动鞋绑的是蓝色鞋带,孟子卫总是喜欢上下呼应的穿法。
麦麦对他离开那天的每个细节,都竭尽全力的回忆。
可越用力想却越模糊,只记住了他的衣服。却忘了他的表情,也忘了他是挥着左手还是右手说的“等我回来”。
麦麦被孟子涵再次轰了出来。
她是孟子城的姐姐,她把麦麦当成敌人一般恨。恨得咬牙切齿,恨欲敲骨吸髓。
孟子城离去这笔账,她全算在麦麦头上了。可又拿麦麦无可奈何,所以总是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麦麦。
麦麦都认了!如果不是她,也许孟子城不会死。
2.
麦麦看到孟子城与简意从电影院出来时,天上正在下着大雨。
麦麦忘记带伞了,就打电话让孟子城来接她。
孟子城说陪朋友办点事,一时半会来不了,让麦麦自己打车回去。
每次下雨就是的士赚钱的好时机,繁华地段要打上车,比春运买票还难。
麦麦在公交站下躲雨,顺便拦车。半小时过去,还是没有,每辆车都载着人。
天都快黑了,麦麦忍不住又打给孟子城。
他的电话里也传来“沙沙”的雨声,他说要先送朋友回去,再过来可能要一小时后。
麦麦有点不高兴,什么朋友比女朋友还重要?
孟子城呵呵了两声,说:“乖!你先打车,送完人你还没打着车,我就来接你。”
麦麦气恼地挂了,抬头张望,一下看到孟子城和简意在对面电影院门口。
孟子城跟简意说了几句什么,就走开了。
一会儿车子就停在简意面前,简意笑靥如花地跑了两步,迅速钻进了车里。
麦麦浑身直抖,很冷很冷,连牙齿都开始咬合不好。
她颤抖着手,拿起电话想拨孟子城号码。可却怎么也打不开屏幕密码,气得她把手机掼到了雨地里。
所有的人都看着她,有个男孩子跑到雨中帮她捡了回来,顺手递上几张纸巾。
那好奇又怜悯的眼神,让麦麦难受。
她才不是哭了!只是,只是雨下得太大,飘到了脸上,好冰啊。
接过手机,推开纸巾,麦麦对男孩笑着说谢谢!
男孩勉强微笑着说:不客气!快回家吧!
麦麦忽然就控制不住了,觉得胃一个劲的扭,痛得弯下腰去。眼泪像雨一样,没有流过脸上,直接从眼眶掉到地上,好大好大一滴,立即被地板吸收得无影无踪。
麦麦看着眼泪砸着地面,笑了起来。
等她抬起头时,孟子城的车正绕了一圈,掉过头从她眼前驰过。
她一个激灵,冲出公交亭,疯了一般抢下人家刚拦下的车钻了进去。
她死死盯着前面对司机说:跟上那辆车!!
孟子城的车绕了大半个城,来到一家酒店门口。
简意先下了车,站在酒店门前等孟子城停车。一会儿孟子城就小跑着过去了。
两人站在那聊了几句,就一前一后进了酒店。
麦麦挂着冷笑,一路上她想了很多,也猜他们可能去的地方。唯一不敢想不愿想的就是酒店,她不相信孟子城会这么卑劣。
她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处理,也许会冲过去捉奸在床,也许歇斯底理闹一场?
当她看到孟子城与简意走进酒店那一刻,突然发现自己冷静得出奇。
还有必要冲进去,让自己难堪吗?难道二人在六年后见面,还会一起去酒店做作业吗?
两个成年男女,而且是前男女朋友,去酒店能干嘛?用脚趾头都想得出。
麦麦瞪着泪眼,额头顶在车窗上,空洞洞的望着外面,直到司机问接下来去哪,才缓过神来。
她仿佛听到心里“咔嚓”一声响,什么东西断了的感觉。
3.
在一起6年了,孟子城从一个小职员升到了副总。
麦麦还是在画画,每幅画都交给固定合作的画廊,收入也算稳定,财务也算独立。
两个人相对独立又互相依赖的相爱,都觉得很舒服。
不是说爱情就是互相成全,互助成长吗?灵魂与肉体的最佳归宿是相爱而不是婚姻。
两个人从来不提结婚,认为那是对感情没自信的人才需要的保障。
他们不一样,是会天长地久的。结不结婚,意义不大。
孟子城出差一定会给麦麦买礼物,通常是麦麦无意中说过喜欢的小东西。
比如麦麦喜欢收集咖啡杯,孟子城每到一个城市,都会抽空去搜寻,还买了个大柜子专门来陈列。
麦麦不大出去,但做得一手好饭。只要吃过的都能在家复制出来,不论中西餐。
孟子城喜欢吃怪怪的鱼鳔煮猪肚,麦麦也能做出不一样的美味,哪怕她很讨厌那个味道。
两个人都以为会这么幸福地过一辈子,绝无意外。
可事情就是这样,一切都很顺利时,就容易出现暗礁。让你心惊肉跳一下,警惕性被激得空前高涨。
4.
简意突然回来了,她是孟子城前女友。
当年是麦麦的介入,她才离开。
听说去了一个山区支教,后来又听说留在那边专门开展贫困儿童的教育工作了。
这次回来,直接就到了孟子城公司。两人谈了三个小时才分别。
麦麦是听孟子城的助理小莎说的,小莎是麦麦的学妹。一直羡慕麦麦能把画画当成职业,而她却只能从事与专业完全不对口的助理工作。
麦麦本来并不在意这件事,回来就回来呗。都六年了,还能怎么样?
她甚至想要不要与孟子城请简意吃个饭,尽尽地主之谊,也算对当年的介入表表歉意。
可是,孟子城连着几天都以各种理由晚归,麦麦就开始不高兴了。
旁敲侧击的问孟子城,结果他居然否认简意回来了!!
这就有问题!他不心虚他干嘛不敢承认?
麦麦叮嘱小莎将孟子城的行踪全程汇报。
她可以输掉感情,但不能输了尊严。与其被人愚弄,不如主动出击,将主动权拿在自己手里。
她知道了简意每次都是去办公室找孟子城,基本没单独出去过。
也知道孟子城一般都送到电梯口就回办公室了。
既然什么都没有,他孟子城干嘛撒谎?
5.
这天简意又来找孟子城,不过是打电话叫他出去。
孟子城对小莎说去拜访一个客户,让她留意一下办公室电话。
简意准备回去了,是特意来请孟子城看电影,感谢他提供的帮助。
简意准备在一个旅游区的游客必经之地,开一家公益图书馆。
先募捐一部分图书把馆开起来,之后继续接受游客图书捐赠。有人入馆阅读或以书换书,或付小量费用。所得利润一部分用于图书馆运营,一部分用于山区教育经费。
建馆先要建房子,简意去了山区这么多年,认识最多的是县级教育系统的人与山区孩子。
现在筹建需要经费,她思来想去,只有孟子城能在人脉上帮到自己。
心底无私天地宽,她坦荡荡就找来了。
孟子城积极的帮她联系、介绍很多企业家。有空还亲自带她去拜访他们,很快就拉来了足够的赞助。
现在想做慈善的其实真不少,只是对某些机构的不信任,不愿把钱交付他们支配。而自己又没时间去操作,只好将一腔热情埋在心底。
当简意将计划书一递上,再有孟子城诚信做保,事情就非常顺利。
才来半个月就把事情圆满解决了,简意很感激孟子城真心真意的帮忙。
她也想不出什么新鲜方法,所以就请孟子城看了场电影。
孟子城本来不想去,怕麦麦知道说不清楚。
几天接触下来,简意还和大学时一样单纯。毫无私心杂念,对自己当年移情麦麦,也并无半分怨念。
如果自己连看一场电影都不敢去,反倒显得心虚,没了气度。
又想着麦麦知道也无所谓,他们比君子之交还君子。
看完电影出来,外面下起大雨。麦麦打了几次电话催他去接,这种天气是不好打车。
可简意说晚上八点的车就走,只能先送她回酒店取行李,再送去车站。连晚饭都只能上车吃了。
孟子城知道,她是故意安排这么紧凑,不想总是麻烦自己。
孟子城让麦麦自己打车回去,他听得出麦麦很不高兴。但他只能回去再哄了。
6.
孟子城回到家里,麦麦还没回来。他吃了一惊,难道还没打到车?
他赶紧给麦麦打电话,电话打过去就挂了。连着三次都这样,孟子城估计麦麦这次气大了。
就打给孟子涵,她俩是朋友加闺蜜,当时还是她搭的线,两人才认识。
孟子涵不喜欢简意,觉得她总一幅清清冷冷的样子,每次两人见面都没话说,气氛很尴尬。
她喜欢麦麦这种直爽的性子,有什么说什么,不要猜来猜去。
所以当时把麦麦介绍给孟子城时,就存了不良心思,想拆散他跟简意。
当然,最后她赢了。麦麦的激情四射一下就吸引了孟子城。与简意的淡泊比起来,麦麦多了些艺术家的矫情与疯狂。而且麦麦长得就是很有侵略性的那种,气场足到孟子城常常失控。
简意很快就察觉到了,她不吵不闹。观察了一段时间才找孟子城谈。
她表达了自己不与人分享爱情的观点后,请孟子城做选择。
孟子城一下懵了,他压根没想过简意会那么快知道连自己都还不确定的情感。
他的犹豫,他的纠结,简意看在眼里。她心里一阵阵绞痛,但脸上风平浪静。
第二天,她就走了。不等犹豫的孟子城做决定,她先行动了。
杀伐决断的魄力连麦麦都佩服。很长一段时间,麦麦都担心她会突然就回来。
六年来,简意都没有出现在生活里。反而是孟子城,总偷偷打听她的下落。知道她去了山区,去支教了,他也安心了。
他知道那是简意一直想做的事。她总是默默的做自己想做的事,从不张扬,韧劲十足。
能在情伤后有一份喜欢的工作,至少心伤会没那么彻底吧?孟子城觉得内疚都淡了一些。
7.
孟子涵一听是为了没接她就生气不接电话。不禁怀疑地问:“没什么别的事吗?麦麦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孟子城心虚地说:“能有什么事!”心里嘀咕,难道麦麦知道简意的事?
孟子涵疑惑地答应找找,挂了电话就给麦麦打过去。
麦麦看着手机上孟子涵的来电犹豫着。她知道是来当说客的,但孟子城肯定不会把实情告诉他姐,所以孟子涵说什么话都没意义。
她等到电话第二次打来,才决定接。她与孟子城的事,不想闹得满城风雨。即使分开,她也希望由自己来率先决定。
孟子涵披头盖脑一顿数落,说麦麦不接电话,生孟子城气又不打电话给她,她肯定帮麦麦骂他,不管什么事,她都站麦麦。
麦麦听着听着开始哽咽,她有太多委屈无人诉说。孟子涵闺蜜升级为大姑子,很多事不能直接对她说。
两人之间多了这层关系,反而疏远了。孟子涵非常爱护这个弟弟,以他为荣。
麦麦偶尔吐槽孟子城各种毛病,她都会在陪麦麦一起吐槽完后,帮孟子城正名。慢慢的麦麦也就不与她说起两人间的事了。
但这番话却击中了她受伤的心,让麦麦觉得在这个城市,她不是孤立无援被彻底抛弃的人。明知道是一番客套,却不由自主的相信。
孟子涵听着麦麦泣不成声,却什么也不说。就发急:“麦子,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啊!”
麦麦哭了半天,还是决定不说真相。能怎样呢?
孟子涵绝对说这不可能,这是误会。或者在确认真有其事后,去骂孟子城,再把事摊开来说。让孟子城当面承认这些事,认错什么的。特别没意思,特别怂!
那样骄傲的自己,一下子就像个被同情的可怜虫一样,摆在孟子城面前,被俯视被选择被羞辱。
她不需要这种用良心与道义来约束的爱情!
她的爱情要纯粹得除了爱情还是爱情!所谓爱情升华为亲情,她不需要亲情成为爱情继续的理由。
所以她自信的不领证结婚。她看过太多拿了那张纸的人,一夜之间仿佛就变了。两个人之间流淌的不再是爱,而且以家庭未来为名的争执。
爱情被一张纸隔成了亲情,就像一杯清水突然掉了一把灰尘,怎么都不纯净了。
现在她和孟子城的爱,掉进去的可是墨汁,无论怎样,再也回不去最初的模样。
麦麦对孟子涵说没事没事!
孟子涵问她在哪里,麦麦沉默了一下才说:“在机场!”
孟子涵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大声嚷道:“你等我!等我!我马上来接你!”
她已经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先把人拽回来再说。
麦麦让她不用去了,十分钟后就登机。
孟子涵急得对着电话吼:“麦文!你想干嘛?有什么是不能解决的?你为什么非要这样?不许上飞机!你等着我!”
麦麦眼泪又出来了,她不知道怎么解决。她需要时间来梳理看到孟子城与简意走进酒店后的世界。
她害怕面对真相,万一万一孟子城坦承一切,自己能接受吗?
她还不清楚,她没把握。所以她要先退开冷静一下,再以往日的骄傲与淡定来处理这件事。
分手,也要讲究风度!痛哭流涕死缠烂打太丢脸!太对不起自己曾经美好过的感情,即使爱情现在已腐烂。
麦麦哭着笑道:“子涵,你别来!我马上就走了,有机会我们再细说。”
说完她就挂了,并把手机关掉。随着人群走向登机口。
她要去能让自己充满力量的地方,把被打碎的自己重新粘合起来。
有时候,在空中飘太久,都忘了自己有脚能试着踩在地上走的踏实感。
8.
孟子涵气得快吐血,对着断线的电话一通骂。
好一会才想起给孟子城电话。她生气地朝孟子城吼:“你到底干了什么?麦文走了!”
孟子城懵懵的问:“走?走去哪?”
孟子涵躁动不安地说:“不知道!她不告诉我,现在应该上飞机了!”
孟子城才反应过来,上飞机???
他一下紧张起来,冲孟子涵喊:“什么情况?你为什么不留她下来?”
孟子涵懒得纠缠这个问题,她现在更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无论她怎么问,孟子城都说什么也没有。
孟子涵很抓狂,她有点被这两人隔在警戒线之外的感觉。对他们一无所知,她很无力。
但自己弟弟她是了解的,他那么斩钉截铁说没事,那应该没事。可麦麦她也了解啊,如果不是很严重的事,她不会这样。
孟子涵觉得智商不够用,想破脑袋也没找到突破口。
孟子城更觉得脑袋一团糟,麦麦一定有什么事!可却一言不发的跑掉,他的电话也不接,说明这事与自己有关。
最近除了简意的事,没别的啊!可他跟简意什么也没做,麦麦随便问问小莎就知道。
他一直知道小莎是麦麦粉丝,老爱打小报告。可他坦荡荡,没什么不可告麦麦的,就随她去了。
那还能有什么事呢?他把这个月的事回忆了一遍,甚至把六年来的事都倒了一遍带。
疑点不多,因为麦麦一般有什么事都会当场解决,绝不留着不愉快过夜。
遗留问题就只剩一个,麦麦父母曾催他们结婚,但两人都达成了共识,有爱的人不用结婚。
于是麦麦父母就一致认为是孟子城想玩弄感情。对他很不待见,总拿他当流氓。
但麦麦一向是坚决维护自己的,不管父母说什么,她都坚定的走到今天。那这个问题也就不算问题了。
那到底出了什么事呢?孟子城心里乱乱的,和衣躺下,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好像看到麦麦在云上飘,他伸手去拉,结果却掉下了悬崖,吓得他大喊一声。
猛一下惊醒来,已经凌晨两点多。他忍不住又打给麦麦,在寂静的夜里,听到电话里滴滴的声音,隔外的空荡与孤独。
麦麦还是没接,他想起来可以发微信,都急糊涂了。
他发了长长一条语音,讲了刚才做的梦,又问到底发生了什么。语气里除了焦急与担忧,还有莫名其妙。
9.
麦麦已经找了家酒店住下,打开手机,信息如潮般响起。
孟子涵8个未接,两条语音。孟子城17个未接,六条语音。
她一一听完,都是问她碰到什么事了,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突然有一种要揭穿孟子城真面目的冲动。但她忍住了,在这么不理智与伤心的时候,她不想做任何事。
这一路走来,她思维一刻也没停过。她在不断检索六年来两个人的点滴,是什么让孟子城变成了她不熟悉的人。
她没有答案,一直她都认为两个人是天作之合。两个人连拌嘴都很少,哪有什么会让对方背叛的事。
也许,只是七年之痒提前来了!
麦麦找不到理由,她慢慢平静下来。本来想回娘家住下,但想想还是不去打扰。也不想听本来就反对她俩的父母说风凉话。
一夜无眠,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照进来,像一把光刀劈开了黑暗,整个房间因这细细的光而亮堂了不少。
凝神望去,在光线里,无数粉尘漂浮着,游游荡荡,就像一群有生命的物质,在空气中不由自主的沉浮。
麦麦躺着失神地看着,脑子里已经由混乱到清晰。
如果孟子城与简意复合,那她麦麦退出。当初简意的潇洒,给她留下深刻印象。时至今日,她也有种被大度碾压的痛感,不能释怀。
她不会比简意做得更差,她甚至想要更大方,要当面祝福他们俩。
想到从此与孟子城要分开,成为陌生人。人生从此没有交集,她又忍不住哭起来。
心里很痛很痛,她咬着枕头放声哭着。声音被闷闷的堵在喉咙处。
电话又响了很多次,直到哭得不想哭了。她才拿起电话,除了孟氏姐弟的,还有家里的未接来电。
麦麦调整了一下声音,尽量听起来正常点,才打通家里电话。
母亲在电话那边哭起来:“麦麦你在哪?你怎么了?快回来!”
麦麦差点又没忍住,强抑着鼻音,故作轻松:“没事啊!跟朋友出来玩。”
母亲压根不信:“孟子城打电话来说你不见了!他想干什么啊?他是不是对不起你了?我就说他……”
麦麦立即打断母亲,现在她不想听那些关于孟子城始乱终弃的话。那只会让自己恨自己瞎了眼。
她立即承诺,下午就回家,但跟孟子城没关系。只是手机没电,没接到他电话,才误会她不见了。
麦妈不再说什么,将信将疑嘱咐几句就挂了。
麦麦有点气孟子城,怎么这么快捅到父母那儿去了?两个人的事自己解决就好啊。
10.
孟子城接到麦爸的电话,得知麦麦回了家,就安心了。
麦爸在电话里说:“我不指望你能让她大富大贵,就希望平安幸福。现在这个事肯定有原因,我不想知道为什么,你来当面给个解释比较好吧。”
孟子城诚恳的点着头,说安排一下,最多三天后就去接麦麦。
他又把麦麦安全的事告诉了孟子涵。说过几天就去接她回来。
孟子涵就说那就没事了,早点接回来,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三天后,孟子城踏上了麦麦家乡的土地。
这座山城,孟子城只来过两次。第一次是来见家长。当时还挺兴奋忐忑,会面结果双方满意,才有了后来的故事。
第二次是麦爸麦妈催婚不成,把麦麦软禁了。他千里迢迢来解救。
这是第三次,他不知道为什么来。但麦麦在这,他就来了。
当他站在麦麦家楼下时,麦麦早就在窗户那看到他了。
那个曾经温暖的男人,现在怎么看都很别扭。她在窗帘后默默看着,眼泪差点又出来了。
但她心里不停说:不值得!不值得!
麦麦被麦爸叫到客厅,看到孟子城就近在尺呎,麦麦差点失控扑过去抱住他哭。
她的委屈与痛苦,她只想跟他说。可正是这个人给了她这些不可名状的痛。
孟子城并不知道麦麦想什么。一看到她出房间,就跑过来一把抱了过去。
麦麦一把推开孟子城,眼里的怒火跳出了火苗。
孟子城莫名其妙的看着她:“你怎么了?”
麦爸连忙上来打圆场:“先不说这些,先不说这些。来,子城,先坐。”
麦麦在麦妈的连拉带扯下回了房间。她很想问问孟子城,怎么还有脸来这里?
但看他疲惫的样子,又不忍心再逼问。被母亲一拉,就顺水推舟回了房。
她发现自己对他毫无免疫力。未见面之前,恨不得一刀两断。
一见面所有防御工程瞬间垮塌,柔情在心里又汩汩的流出来。
她有点恨自己的软弱,六年前那个爽朗飞扬的麦麦居然有今天这毫无原则的温柔。
她侧耳听着客厅的动静,孟子城磁性的嗓音隐约传来。在经历了心里的决裂后,再次跟他一墙之隔,听着那熟悉的声音,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心里悸动着初次见面的激情,仿佛如初恋一般。
她很为自己这般无底线的爱而羞愧。不断告诉自己,不值得!
在纠结疼痛快乐爱恨中,麦麦看着漆黑的夜空,有一种空茫的无力感。
爱情这件事,有时完全不受理智控制。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飞蛾扑火一般,也无所顾忌。
11.
麦麦想了一晚上,决定天亮还是要和孟子城谈一谈。
即使分开也要把风度掌握好,输人不输阵。昨晚那愤怒的样子有点丑,无论如何要找补回来。
想着想着就起来赶紧洗漱,她要化个美美的妆,用最靓丽的形象坐在孟子城面前。
正在描眉时,门很急促的嘭嘭响起来。
她赶紧开了门,孟子城满脸歉疚焦急地站在外面。
麦麦顺手就想关上门,孟子城一把拦住。
用手拉过麦麦说:“麦,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想可能跟我有关,但不管是什么,都是我错了。”
麦麦咬着嘴唇,满脸通红的斜眼看着孟子城。她想发火,想生气,但看到孟子城就失了语。
孟子城见麦麦不语,试着拉过去轻轻环抱着,说:“你急死我了!”
麦麦泪水哗就下来了,说:“你还爱我吗?”
孟子城手臂用力紧紧地抱着麦麦,像要将她嵌进身体里。嘴唇在她额头上轻轻摩娑,喃喃道:“我当然爱你!当然!”
麦麦低头靠在他肩上,很想问那么简意呢?但她问不出口,答案有时很伤人,她想多享片刻温存。
孟子城轻轻扶起麦麦,看着她说:“麦,我有点急事,要先去处理。你等我两天,我来带你回去。”
麦麦不禁又火起:“你有什么重要的事?”
孟子城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有点气短:“一个项目出了问题,要我马上过去处理。”
麦麦冷笑了一声,她捕捉到了那一瞬的变化。甩开孟子城的手,冷冷的说:“你走吧!不用来接我了。”
孟子城还要说话,电话突然响了。他拿起来紧张的看了麦麦一眼,还是接了。
电话里传来简意的声音,麦麦清晰地听到她说:“晚上一定要到啊!”
她冷漠绝望地看着孟子城,他居然敢当她面接简意的电话!完全无视她的存在,还有什么需要谈吗?再问就是自取其辱。
孟子城放下电话,又来拉麦麦的手。麦麦闪到一边,寒森森的说:“滚!”
孟子城低下头看了看手机,沉默了一会说:“有什么事等我回来谈吧。”
然后就走了出去,麦麦听到他在与父母解释告別。心里翻腾着不舍与激愤,她冲了出去,对着已背上包站在门口的孟子城吼:“走!走了就永远別回来!!”
麦爸麦妈惊诧地看着麦麦,孟子城无奈地笑了笑。对两老说了再见,又对麦麦挥了挥手说:“等我回来!”
麦麦无力地靠着门框,这失去控制的感情,已朝另一个方向奔去。而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刚才的怒吼已经尊严尽失,她总不能上去趴在地上抱着他的腿不让走吧!她做不出来,而且也不见得有用。
如果说刚才之前她还抱着希望,那么现在她已经心如死灰。一个刚刚还在说爱她的人,只消那女人一个电话,就飞也似的奔了去。
她还想要一个什么答案呢?已经很明显了。
当心不在了,勉强只有痛苦。每天演戏一般,何苦呢?
孟子城是因为简意打电话来说,修建图书馆的地方,最大的赞助商不太满意。觉得不安全,希望能另找个合适的位置。否则就要取消赞助。
当她打电话给孟子城商量时,得知他在附近,就请他代赞助商去看看,然后给个合适的建议。尽快拿到赞助开工。
孟子城决定尽快解决简意的事,以后尽量不往来。免得引出不必要的麻烦。事情一了,就回来接麦麦一起回家。
他始终不认为麦麦有什么真值得生气的事,肯定又是哪根筋不对了。他想着麦麦刚才那个样,忍不住笑起来,她发火的样子真可爱!
12.
在雨水的淅沥沥中,几天没睡的麦麦,从沉睡中醒来。
外面天都像黑色的,连着下了很多天雨,整个世界都像泡在水里。
麦麦听到母亲在客厅惊呼,她猛地坐起来冲出去。
母亲看着电视里瞪圆了双眼,看到麦麦出来,激动地说:“好惨!全部被埋了!”
麦麦见母亲没事,松了口气。强打精神走过去,原来是泥石流掩了茂县一个组,一百多人全埋了。
麦麦下意识看了下电话,6月24日。
她陪着母亲讨论叹息着天灾人祸,世事无常?
突然电话响了,是孟子涵。麦麦深吸了一口气,心想无论她说什么都不心软。
电话不接通就传来孟子涵尖利的哭声:“麦!麦!天啦!啊……啊……”
麦麦被吓得手一松,电话掉到沙发上。她抖着手捡起来,感觉心脏在收缩,出什么事了?
电话刚拿到耳边,孟子涵还在号哭,不清不楚的说着话。
麦麦听了半天才明白。孟子城去了茂县!而且电话一直打不通!
她突然全身冰凉,电话从手里滑了下去。
刚才电视里的画面,一幕幕出现在眼前。泥浆掩盖了一切,什么也没了。
麦妈一叠声的问:怎么了?怎么了?
麦麦盯着她看了好一阵才“哇”一声哭起来:“孟子城去了茂县!他去了茂县!”
麦妈吓得六神无主,抚着麦麦的背说:“没事没事!茂县很大的。”
麦麦猛一下坐直,眼睛看着窗外的雨。定定的说:“我要去茂县。”
雨像瓢泼一般打在窗上,发出啪啪的声音,像妖怪趴在那里发出的喊声。
13.
麦麦一直打电话给孟子城,一边开车往茂县赶。
电话里总是传来那礼貌而冰冷的声音:“您拨的电话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麦麦像着了魔,设置了自动重拨,一直打一直打。那个可恶的男人,为什么不接电话!!
六个小时后,她已经站在泥石流的附近,那一片苍凉与凄惨,震撼了她。
现场混乱不堪,都紧张的救援。人们来来回回经过她,却没人留意她。
雨水与泥水从麦麦的头发上脸上衣服上,啪嗒啪嗒地流。她像个泥人一般站在那望着一片废墟,一筹莫展。
谁说孟子城来这里了?他来干嘛?他不去找简意了吗?
一想到这个,她突然想到可以从简意那里着手找找。
她冲到临时指挥部,找到一个像办事人员的人,急急的打听。
那人态度很好,听到简意的名字,脸一下变了。
他哑着嗓子问麦麦是她什么人。麦麦说是朋友。
那人很严肃的看着她,让她等等。
麦麦心都跳到了口里,简意真的在这里!她真的在!那孟子城真的来这了,那他真的被……
麦麦不敢想下去,两个手绞缠在一起紧张得发抖。
一会儿那人回来了,让麦麦坐下。很沉重地说:“简意同志是我们县教育骨干,全幅心身扑在工作上……”
麦麦打断他:“她现在哪里?”
那人看着麦麦欲言又止,好一会才说:“很不幸!!她碰上了泥石流,我们正在全力营救。一出事,教育局就派了我来专门负责跟进这件事。你先不要激动!”
麦麦心沉了下去,简意居然就在泥石下面。她们是情敌,但不是敌人。抛开同爱一个人来说,大家都是年轻人。她遭到厄运,麦麦也感同身受的伤心。
但她来不及悲伤,急切的问:“她是一个人在这吗?没有同行的人?”
那人低沉地回答:“有,她同学!帮她建图书馆的那个……”
剩下的话,麦麦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一种看到世界末日的窒息淹没了她,耳边嗡嗡的响,眼睛模糊一片,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14.
等她醒来已是深夜,她躺在指挥所的长凳上。孟子涵打了50多个电话。
她握着手机无声地流泪,要怎么回呢?
说确认了?她不愿接受!还没有看到孟子城,她不相信。
她有太多的情绪,痛苦,怨恨,愤怒,爱恋,不舍。这些情绪像绞肉机一样把她的心绞成了肉糜。她不知道心有多痛,但知道心已破烂不堪。
孟子城最后的归宿,竟是和简意在一起。
那自己与他的六年,不过是个插曲吗?片头与片尾都是简意。
这些撕心裂肺的痛,又都抵不过彻底失去他,让她更加心死。
即使你移情别恋,为什么不能好好活着呢?你活着就好啊!你去跟简意白头偕老啊!我不在意!只要你好好活着。
麦麦像死了一般,看着手机上孟子涵又打来的电话。连接的力气都没有。
在孟子涵打第56次时,麦麦终于挪了一下手指,按了那个绿键。
孟子涵哭着问:“麦,子城是不是没去那里?他在别处?下雨信号不好,打不通电话,很正常,是不是?”
麦麦一声不吭,她没有力气。泪水从侧躺的眼角淌到身下的长凳,啪嗒掉到地上,晕湿了好大一片地板。
孟子涵每个字都像刀一样扎在她心上,“子城”两个字让她心跳骤停。
孟子涵从她的沉默中,知道了事情的结果。开始号啕大哭,一个字也不说。
良久才嘣出几句话:“麦文,这回你满意了吧!你就作吧!他终于死在你手上了!”
麦麦听了像被电击一般,整个人一震。拼尽力气喊:“他是来看简意!!”
她不想让人知道她的狼狈,她的痛苦,人都不在了,说这些还有用吗?
她愿所有人都将孟子城视为她的人,她愿意成为他的未亡人。但一想到与之长眠的是简意,心里就像吞了苍蝇一般难受。
但她仍抑制不住地心如刀割!感觉心已随孟子城在那泥石下去了。
三天后,麦麦来到孟家参加追悼会。一次次被孟子涵赶出来。
她被悲伤淹没,无力再去孟家碰壁。心底有个声音告诉自己:孟子城是个混蛋!!不值得伤心!他背叛了自己,为什么还要为他流泪?
可眼泪早就背叛了理智。他临走那天说爱她的坚定语气,让她深信不疑。
而对于简意,想问一个答案,再无可能。他孟子城就这样消失了。
一切无可挽回,她最后悔的是,最后对孟子城说的话:“走了就永远别回来!”
一语成谶!现在他真的回不来了!一场泥石流毁了一个村庄,也毁了她整个世界!
六年的情感,没有好好的告别,却用一句诅咒结束。这不是麦麦想的即使分开也要美好。
她很后悔那天早上没有温柔地说“等你回来!我爱你!”
她让他带着她的怨与闹离开。如果她不这么恶毒的咒他,会不会就没事呢?
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永远再没机会!曾经可以温柔以待的每时每刻,却用来争执与猜忌。
如果一切重来,麦麦觉得自己可以忽略简意,她只要孟子城好好的在身边,什么都可以不计较。
他说让她等他回来。那……是不是等着就一定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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