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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再一次狠狠地打在我脸上,我顿时觉得那里火辣辣地,眼前有点摸黑,但我不觉得疼,更没有哭,我认为那是妈妈爱我的方式,不一会儿,那里就会长出一朵红色的五指花来。
我立在原地,不敢动,等妈妈的身影消失在一声剧烈的摔门声后,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笨拙地移到妈妈的梳妆台前,学着妈妈照镜子的样子,也欣赏着头顶早被妈妈揪乱的头发,和脸上早绽放开来的五指花。心里想着,再也不能做错事了。
在姥姥身边的时候,我每天都会哼唱《真的好想你》那么一首歌,也不知道跟谁学会的,但觉得这首歌就是给我写的,我想,只要我一直唱着这首歌,星星就会告诉她,云儿就会带给她,风儿就会传给她,她知道了,一定很快就会回来看我,所以我夜晚对着星星唱,白天对着云儿唱,有风的时候对着风儿唱,祈祷它们带去我的消息,让遥远的妈妈知道,我有多想她。
终于,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他们决定把我送到大舅那里去上学,这可是近妈妈二十公里的市区,我暗自得意,我就知道妈妈关心我的学习,她可是很关心我的。
我再也不用放学后跟着同学到班主任院子里干农活,掰玉米之类的,也再也不用跟着姥姥“省吃俭用”,她总是会把妈妈带回来的好吃的藏起来。我说那是带给我的,她说那是带给她的,只有快烂了,要过期了,被老鼠啃了,她才会想起来,让我品尝一点儿,而且每次还要扔掉一大半,不是说好不能浪费么?我常常不解。她还把我喜欢的一个文具盒藏了起来,也不知道谁留给她的,橘红色,上面带着卡通图案,里面有好大的储存空间,我不止一次请求她送给我用,可是她总是怕我找到占为己有,她口里说着等我长大了给我,可是我才不信。等我长大了,到妈妈那里,我一定能用更好的,一定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一想到这些,心里就不介意了。
姥姥还总是瞪我,一不高兴就会拧我,我觉得对她来说,那些食物,那个文具盒,才是她的珍藏,而我就是外来的,吃白食的,总会飞的,除非她让给我,否则我什么都不应该得到。我常常感到自己多余,否则那些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小孩子,总追着喊我没爸,是没人要的孩子,拿小石子儿扔我,还砸坏我们这栋在村庄里唯一傲然伫立的漂亮楼阁的彩色玻璃窗的时候,她怎么从来没有替我说过话?不过,我就是跟他们不一样,我就是要飞的,一想到这些,心里就不介意了。
舅妈是名教师,大舅是名公安,表姐是个比我长三岁的小仙女,是所有人要我学习的对象,即使从前没见过几面,也早就根深蒂固地了解,她长相俊美,身材纤瘦,功课还非常好,而我呢?粗壮、黝黑,不爱学习,简直不像个女孩儿,之前因为有个人评价我是五大三粗,我气得简直三天不想吃饭。妈妈坚信我在他们家里能得到更好的教育,结果一个学期,我就被退货了。
舅妈走到哪里都挂着人民教师的脸谱,生活就像课堂,说话只会教育,问题只有非此即彼,僵硬的教条恨不能写在脸上。大舅长得一副正人君子样儿,做着为人民服务活儿,但有点花花肠子,包括妈妈在内,几乎所有亲戚都不太接受他,他不是坏人,只是没那么好而已,连妈妈给我买的漂亮的公主裙都会被他诱惑去,送给表姐,结果我再也没见过那条公主裙,那可是本该我最接近公主的一次。表姐才是公主,吃饭的时候因为我看她,她都会生气地撂下碗筷,转身离去,上学的时候,更不许我跟着她,我已经很谨小慎微,结果还总是适得其反。公主应该高高在上,我应该小心翼翼,可是有一次我还是惹到她了,“非我即她,只能选一,”表姐向舅妈下了诏书,于是我被舅妈罚跪请罪后,退给了喝醉酒的大舅,大舅就在清醒后退给了妈妈。
哪儿都不是我家,这儿才是我家。
这时,我走出妈妈的房间,学着女主人模样,昂首挺胸地屹立在妈妈在这座城市新买的楼房里,妈妈再也不用给他们那么多生活费,我再也不用看他人的眼色,明明在我身上没有付出多少,却好像我占了他们多大便宜似的,在这个家里,我也是公主。
我走到那滩碎得一片狼藉的暖水壶前,却暗暗自责起来。前几天洗碗,打坏了妈妈的碗,今天走路,又不小心踢倒了漂亮的暖水壶,妈妈已经警告我不许毛手毛脚,才来到家里几天啊?竟然一直做错事!所以妈妈一直打我也是应该的。我心里想着,弯下小小的身子,把地面小心翼翼地清理干净了。
小小的我,又怎会知道,我的妈妈有一天会“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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