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的老爷爷,过世之年大概九十八九岁的样子,去年秋日一个下午,天高云淡,风情气朗,安然离世于家中,一生未得什么大病,但所遇之事大概也够写一本,我所知仅为一二,非常后悔没能为他多做记录,多加了解。因他待我甚好,更好过对与我同辈的其他人,不因我是女子而轻视我,不因我是长子而苛待我,感念他甚多,甚深。
如今每次在老家走一走,都能怀念起在那里发生的桩桩件件。我能清楚的记得我爬在柿子树上摘高挂枝头的柿子,我非常爱吃,以至于不论谁去索要,他都会给我留一些他自己亲手摘的,哪怕他已经没有年轻时那么灵敏的身手了。仿佛就在去年柿子树该结果的时候,我站在凳子上,爬上树去摘果,而他在下面接柿子,一面特别开心的告诉我哪一面枝头的柿子最红火,一面叮嘱我要小心去伸手。可那时明明他已经入土为安,而我,是上大学后第一次回家,我没给他上五七坟,是我不孝,也是我很怕,面对那样一个他很难,很难。就像那天下午,爸爸接了一个电话,家里的空气变得凝重,爸爸没说,但我猜的出来,他问,几点的事情,他匆忙穿衣服的动作,他脸上悲伤又强忍的神情,我感受的到,那是五年前二爷爷去世那天我见过的。我有些不敢问,父亲说,是。本不用我和妈妈回老家的,我们回去了,因为我和妈妈对他的感情并不比父亲的少分毫,因为怕错过了就再没机会了。
正堂屋里是早就备好的棺椁,他躺在里面,那时还未盖棺,只一张白布遮身,我说,我要再看一看他。身旁的人于是掀开,我看到那一张我从未如此细致端详过的脸,极力我想记住每一道皱纹的脸,蜡黄但五官立体瘦削的脸,好像与平常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干净许多,又太过于静了!让我难以忍受的静默!他平常才不是这样对我,每次未进门口我都会叫他喊他,他每次都会大声的回应让我无比安心,再也不会有了,他每次跟我笑着聊天,试图跟上我的思想,试图在我们之间找很多不会重复的话题,他才不像老奶奶那样糊涂,他精明的很,明白的很,在我心里,身体也硬朗的很,他是那个每次逢集都骑三轮车去集市路口跟一群人聊天的老头,他是那个只买几个菜却风雨无阻的老头,他是那个从不让老奶奶做饭洗碗的老头,也是那个曾经磨过刀枪杀过鬼子的老头,他是那个每个月领很多钱从来不舍得花却只偷偷给我塞过的又吝啬又大方的老头,这个老头!我还想再跟你说一说话!我只来得及告诉你我考上了大学,还没跟你分享过在大学的喜悦啊!我们曾经约定好等我结婚的!老头!你为什么不遵守跟一个孩子的约定呢,孩子当真了啊,你让孩子如何去接受一个背叛自己的老头啊。我想你啊,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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