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半庄很快就过去了,小狼凭借敏锐的“嗅觉”,独赢一百两银子,阿虎和歪嘴各输五十两,我则不输不赢。
一轮打完,歪嘴提议再打五个半庄,我则将牌一推,起身下桌,“今天运势不行,再打下去要输。”
歪嘴起身拦住了我,“狐狸兄弟,输赢乃常事,不要扫大家的兴致嘛。”
“我已经没兴致了。”我冷冷回绝道,“你们再找别人吧。”
说罢,我推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切,什么笑饮血,名字吓人而已,水平不过如此。”背后传来歪嘴的嘲笑,我只当没有听见。
路过屋角的时候,我忽然停下步子,目光停留在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身上。和其他人不同,他赤裸双脚,手上戴着铁镣,衣衫褴褛,完全不像一个赌客。
我蹲下身子,抬起了他的下巴。
透过散乱的头发,我看到了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喂——小兄弟,不要随便碰别人的狗。”一个尖酸声音从背后传来,我转头看去,是一个戴着眼罩的独眼老头,“摸坏了要赔的。”
我在脑海里搜寻这张脸的印象,一时半会却想不起来。
“狗吗,长得还挺俊俏的。”我站起身,向独眼老头拱了拱手,“不知老人家从哪里弄来的?”
“哈哈哈——”老头笑起来像打嗝一样难听,他从怀里取出一杆烟斗,点燃吸了一口,吐出一串烟圈,“在东州赢来的。小兄弟喜欢的话,可以便宜点卖给你。”
东州——啊,我想起来他是谁了。
我再次蹲下身子,仔细看了他的容貌。没有错,正是七霜。
“怎么样,小兄弟,买吗?”
“你要多少钱?”“不多,一千两银子。”“一千两?真是狮子大开口,我去一趟雪月楼,也花不了二两银子。”
老头哼了一声,拿烟斗指着我训道:“小子,女人和男人能一个价钱吗!”
我也哼了一声,“那你就留着这条一千两的狗吧。”
说完,我扭头便走,老头连忙喊道:“小兄弟留步——你想出多少钱?”
我伸出三根指头,“三百两,一分不能多。”
老头又抽了一口,缓缓吐着烟圈,“小子,你买这个男的回去,想做什么?”
“既然是狗,当然用来看门。”
“哈哈哈——”老头仰面长笑,“小子,我欣赏你的脾性。坐——”
老头用烟斗敲了敲面前的桌子,我便来到他的对面坐下。
“小子,我们来打一场牌。如果你赢了,三百两卖给你,如果你输了,一千两,一分不能少。”
“不管怎么看,都对你有好处啊。”“哈哈哈——小子,打还是不打?”
我盯着老头的眼睛,缓缓说道:“就打一个半庄。”
“好!”
在地下赌坊,有一种特殊的对赌规则,一般适用于两人之间。即在常规的输赢结算之外,根据对赌双方的输赢情况,再单独做一次胜负判定。
举例来说,甲乙丙丁四人打牌,其中甲乙两人进行对赌。结束时,甲输了十两银子,乙输了五两银子,由于甲输得更多,所以在对赌中甲负于乙。赢的情况同理,只要甲赢得比乙多,也将在对赌中取胜。
换句话说,即便我和独眼老头打的是一点一文钱的小牌局,对赌资本也可以很大,即是七霜究竟值三百两,还是一千两银子。
两人落座,还缺两人,独眼老头一声喝:“没人来陪我和小兄弟打一局吗!”
旁边的阿虎和歪嘴闻声而至,我看见小狼也站了起来,可惜动作慢了一步。
抽牌定庄,这次是歪嘴先拿到庄家。
发牌前,阿虎确认了规则:“还跟刚才一样,有没有问题?”
三人皆点头同意。
歪嘴便拿起竹盒,冲我嘿嘿笑道:“狐狸小哥,要不要我帮你一把,发一副好牌给你?”
“那就有劳了。”“哼——想的美,我刚刚输了五十两银子,正要从你这里找回损失呐!”
我咧了咧嘴,没再搭理他。
第一局,我拿到的手牌是上357带下68,牌河里是上二和下三。几乎是必输的一副手牌。尾家拿到这种手牌,实在是运气差到家了。
由于只打一个半庄,又有对赌规则在场,很难期待独眼老头会先手弃牌。就算一手烂牌,他也会跟我开牌。
老头换完牌后,牌河转到阿虎面前,他想了很久,用下四换走了下三。
牌河还剩上二和下四,不管我怎么换,点数都很可怜。
“弃牌。”我将手牌推向中央,只能期望一位的点数不要太大。
开牌阶段,歪嘴只有7点,老头24点,阿虎则是下33356,80点。
歪嘴这家伙,庄家捏着7点的烂牌也不愿意弃牌吗。
发现我在看他,歪嘴嘻嘻一笑,“狐狸小哥,不好意思啊,又让你吃四位。”
我没有理他,注意力转移到了阿虎的手牌上,他的原始手牌是下33456,用下四换下三是正手,为什么他会犹豫那么久?
独眼老头打断了我的思绪,“小哥,一局就输了73两银子,凶多吉少啊。”
不,形势比老头说的还要恶劣。我输给阿虎73两,老头赢歪嘴17两,相当于我输给老头90两银子。
不过,还剩三局,90两的差距不是不能扳回来。
第二局,独眼老头坐庄。
我拿到的手牌依旧很糟糕。老头一边吸烟,一边思索着换牌,最后用一张下六换走了牌河的上二。
诡异的一手换牌。牌河里还有一张上六,老头却没有拿。设想老头手里有四张上牌,要上二而不要上六,看样子对手牌的点数很有自信。
到阿虎换牌,他拿走了上六,舍弃了一张下五。
对我来说,拿下五或者下六区别不大,重要的是避免给歪嘴喂牌。我拿走下六,放了一张上一。
歪嘴直接跳过换牌,选择了开牌。
老头的手牌是上2234带下1,共计21点。
这副手牌印证我的猜测。老头的原始手牌是上234带下16,牌河是上二和上六,正手是下一换上二,或者下一换上六。
换上二的好处是点数更大,换上六的好处是避免给他家喂牌。这个地方扔下六是败手,后面还有三家等着换牌,下六被人吃进去的话,就得不偿失。
是因为老头欠缺考虑吗,我还不能确定。
计点结束,阿虎又是一位,我再次吃了四位。
我和老头的点差扩大到了120点。
第三局,阿虎坐庄。
发完牌,阿虎陷入了长考。老头不紧不慢地抽着烟,歪嘴则不耐烦地抖起了膝盖。我掀开手牌一看,惨不忍睹。
差不多半盏茶的工夫后,阿虎终于换牌了。
按常理,我现在应该弃牌,但是考虑到歪嘴是死不弃牌的人,我留着烂牌和他拼一手三位也未尝不可。
考虑再三,我还是选择了弃掉。
歪嘴连连啧嘴,一脸幸灾乐祸。老头得意地咧着嘴,阿虎则轻舒了一口气。
阿虎在提防我?
开牌结算点数,我和老头的点差已经到了180点。
最后一局,轮到我坐庄。
发牌前,老头已经绷不住脸上的笑意了,“小子,一千两银子,你可得准备好了。”
我拿起竹盒,露出了平静的笑容:“谁输谁赢,还说不准。”
发牌结束。我甚至没有看手牌,只瞄了一眼牌河里的上一和上二,便选择跳过换牌阶段。
歪嘴一脸惊诧地看着我,“放弃了?”
我应道:“两张小牌,不要也罢。”
歪嘴倒是煞有介事地看了很久,用下一换走了上二。
老头和阿虎的神色似乎没那么好看。一杆烟抽完,老头还没有决定换什么,等到第二杆烟抽到一半,老头总算将手牌一推,“弃牌。”
我好意提醒道:“先手弃牌算作四位。”
老头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就不信,你那副牌还能追180点回来!”
轮到阿虎,他几乎没做考虑,也选择了弃牌。
开牌阶段,阿虎和老头都死死盯着我的手牌。他们看着我一张一张地将牌翻开,脸色一点一点地变得苍白。
上44447,共计184点。
“这,这怎么可能!”老头一下子站了起来,“竟然有184点!”
阿虎则冷静许多,“即便他拿到184点,也未必能赢180点。”
一句话点醒老头,他旋即转怒为喜,大笑道:“哈哈哈,差点忘了这茬!”
“这可未必喲——”歪嘴不合时宜地笑道,亮出了自己的手牌。
上1234带下2,只有8点。
“8点?”老头气得将烟杆砸在桌上,“8点你不弃牌?”
歪嘴笑得比自己赢了还开心:“老子就是不弃牌,你拿我怎么样?”
老头全身颤抖,烟杆差点都拿不稳,又转头呵斥阿虎:“你为什么要弃牌!”
我不由觉得好笑:“人家不弃牌的你要管,弃牌的你也要管,不如你来替他们打好了?”
老头哪管我的嘲讽,一把抓起阿虎的牌亮在了桌上,上23带下235,只有可怜的5点。
从结果来说,如果阿虎不弃牌,老头的点数就视作5点,我这一局赢他179点,总点数还输他1点。又或者歪嘴选择弃牌,老头就不必弃牌,最后还能拿到二位。
但这都只是如果。实际是老头先手弃牌,点数算作歪嘴的一半,我正好追回来180点。
“咳咳,咳……”不知道是气着了,还是呛着了,老头开始猛咳,异样的腥红涌上脸颊,眼角漫出了血丝,“小子,算你运气好,我们再来一局!”
我笑着应道:“乐意奉陪——不过我要去一趟茅房。”
茅房在地窖上面,我推开石门,重见温暖而耀眼的阳光,感觉身心都一阵轻松。在地下赌坊打牌,节奏感非常重要,打过几圈半庄,就应该起身活动一下筋骨,清醒一下头脑。
我见过很多三流赌客,赢了不好意思下桌,输了着急回本,身体就像黏在椅子上,一坐就是半天。打到最后,脑袋不清醒了,失误也越来越多。
当然了,准备好脱身的理由也很重要。“上茅房”“去洗手”“肚子饿了”“腿麻了”都是常见的理由,我还见过“煮饭忘熄火了”“孩子该吃饭了”“母亲突然病倒”之类的借口。
总而言之,只要理直气壮地离开,就没人拦得住你。
休息没多会,小狼从地窖出来了,她见我一脸愉悦,好奇道:“你差点输了一千两银子,怎么还这么轻松?”
我说挺过了最难的时刻,当然要放松一下。
她说未必,再打一个半庄,我输的可能性依然很大。
“因为老头和阿虎在通牌,对吧。”
小狼一怔,“原来你已经看出来了。那为什么还要继续?”
我笑了笑,问她知不知道“笑饮血”这个诨名。
小狼摇头不知,我便解释道:“因为我打牌打高兴了,就想吸血。”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