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亲情是一条源远流长的河,父亲是一本永远也看不完的书,需要慢慢去读,细细的品。
父亲是共和国同龄人,初中毕业就被迫中断了学业,但是他没有搁置学习,无论是务农还是当兵,都自学了大量的文化知识,这为他后来考上师范走进教育行业打下了基础。父亲教学很棒,业余爱好也颇为广泛。他有一股子钻劲,才艺都是无师自通。
幼时,我仅有一张黑白照片,是我八九个月时母亲抱着我去镇里国营照相馆照的。为了给孩子留下更多生活记录,在我十岁的时候,老爸花了60元钱买来一台120黑白照相机,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这东西真算得上是遥不可及的新鲜玩意,它留下了童年许多难得的记忆。
因为技术落后,老相机拍照的整个过程中都得手动调试,什么光圈啊,焦距啊都得由自己把握,搞不好,拍出来的照片不是太白就是太黑。老爸把我家厨房后边的小仓库改装成了洗相的暗房,照完相后老爸自己就能用洗相液按照说明冲洗。开始的时候因为技术不熟练,洗出来的相片有的黑成一片,模糊不清,有的斑斑驳驳,布满黑点,看到自己变成了麻子脸,我和弟弟们常哭笑不得。
聪明的老爸很快就掌握技术。于是,当迟来的春风吹化了东北大地厚厚的积雪,当夏日的骄阳晒红了海棠树一树的果子,当枝枝蔓蔓的线黄瓜,熟了依然泛绿的贼不偷以及紫姑娘儿阳姑娘儿野葡萄爬满菜园子,萧瑟的荒凉的或者充满生机的背景,都镶嵌在了照片里,照片不仅记录了那段有苦有乐的岁月,也留下了孩子们慢慢长大的过程。今天再次翻看那些黑白照片,仍觉得充满回忆,温馨犹存。
八十年代初,街市上还没有卖春联,春联都是手写。父亲写得一手好毛笔字,算得上是村里村外小有名气的文化人,那么给乡亲们写春联就是每年过年的一个重要节目。
小年一过,年货备完了,活也歇了,求字的乡邻腋下挟着红纸,陆陆续续就来了,父亲举笔展纸,挥毫泼墨,在众人啧啧称赞中,一幅幅散着墨香寄寓着老百姓对生活美好憧憬的对联铺展开来。到了腊月二十八、九年根之时,等不及的乡邻簇拥在父亲周围,和父亲一起裁纸研墨、字斟句酌一直到深夜的情景是每年都有的。
除夕,家家门口张贴着红彤彤的对联、挂件和福字,我头饰布掐花,穿着母亲巧手缝制的新衣服,走东家串西家,和小朋友们读读春联的内容,“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金鸡满架,肥猪满圈”“抬头见喜,出门大吉”,那时候,颇以父亲为自豪,这也是父亲最早给我的文化熏陶。
不知哪一年,突然,街上摆卖着各色鲜艳的批量生产的对联,红纸金字装饰艳丽,老百姓都买现成的,父亲也就渐渐闲了下来,后来自家也买现成的春联了,颜色华丽,装饰精美,但是较之从前父亲手写春联的新年比,年味儿却黯淡了许多。
父亲是个闲不住的人,不是琢磨点这个就是琢磨点那个。
他工作之余养了一箱蜜蜂,我很小就品尝过用筷子头蘸着巢脾每个窝窝里的蜜吃有多甜。
我还记得父亲买来厚塑料板,切成方块,在上面或用电头烫或油漆涂或刀抠,做成的一副副麻将,给匮乏的生活增添了多少乐趣。
我也记得,父亲用乳白胶把数千个青霉素小玻璃瓶粘成一个造型,里边引入彩色灯泡,夜幕降临,这个摆放在写字台上美轮美奂的景观灯,常会吸引邻居们前来围观。
父亲的爱好还有很多,养啥花啥花开得旺,养兔子兔子一窝窝的繁殖,他自制电热暖水袋孵小鸡,就在一百多只鸡仔快要破壳时,晚上因为酣睡过了头,温度没控制住,鸡仔都夭折了,于是那一阵煮毛蛋就成了主餐。
那个年代是贫苦的,但是父亲的勤劳智慧和对生活的热爱使得那段日子充满生机和希望。
尘岁掠过父亲的肩膀,时间无情,现在,那个无所不能的父亲已经老了,腰弯了,背驼了,一道道纵深的皱纹刻满脸庞。除了养养花,侍弄侍弄菜园子,许多爱好都已束之高阁。
我却总记得那个手艺巧妙的年轻儒生,他伴随着我的童年,影响着我的成长,镌刻在孩子生命的深处。
祈愿父亲益寿延年岁岁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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