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家里人很快就发现了鲁西英的不对劲，她每天总是呆呆的坐着，偶尔会莫名其妙的哭或者会露出奇怪的笑，有时嘴里又不停的嘟囔着什么，含含糊糊的让人听不明白在说什么。每天忙得脚不沾地的鲁西岚虽然发现了姐姐的异常，但是她没放在心上，还是每天继续忙。

鲁西英的状态越来越槽糕，如果没有人搭理她，她会一整天坐在那里不动，就那么呆呆地坐着。家里人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但是他们都不明白为什么。直到有一天，庞红军和鲁西烟结婚的消息传到了鲁山家里。在农村结婚，是不兴发请帖的，本家本村的亲戚就会上门说一声，有人情来往的人会通过村里其他人的传话知道，从而上门还来往情。外村的亲戚会单独上门去搬亲，路远的亲戚还会在办喜事的人家里住上一晚。

鲁西英本来跟庞红军就是一个村的，所以当鲁山全家知道这个消息时，无比震惊与惊讶，继而他们也明白了鲁西英的反常来自那里了。在那个贫穷的年代，鲁西英反常的精神状态并没有引起家人的足够重视，他们觉得她很快就会好起来。关于鲁西英与庞红军的事情家里人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是还是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的，现在人家结婚了，闺女却精神反常了。

对于这件事的鲁山一家的反应也很迅速，他们开始到处给鲁西英张罗找对象，在看了几家后，鲁山家的看中了一家。这家人姓余，生活在余家村，离鲁家村大约有五六里地，村里人以种地为主。看上的小伙子叫余文水，是个木匠，人看着很机灵，长得方方正正的，鲁山和媳妇都觉得不错，于是在跟鲁西英简单商量一下后就决定定下来。但是鲁西英不同意，一个木匠怎么能跟一个军人相比呢？在70年代，军人是一个非常吃香的职业，而且能入伍当兵的人首先家境就是过关的，肯定是清清白白的贫下中农出身。鲁西英自诩为文化人，怎么可能看上一个耍手艺出身的人呢？

看着闺女时好时不好的精神状态，鲁山两口子这次强硬起来了，他们跟鲁西英说这门亲事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没有她说话的余地。这也为日后鲁西英每当婚姻生活不顺心时，她就会回娘家冲父母发脾气的最佳理由。若干年后，鲁西岚对女儿说：“你大姨每当生活不如意时就会回你姥娘家对你姥娘发脾气，埋怨你姥娘给她挑了这么一门亲事。像我从来就不会回娘家抱怨，因为我的这门亲事是自己选的”。鲁西岚的确没有说谎，不论以后她的婚姻变得如何不堪，她都没有回娘家抱怨一句话。

在父母的强硬下，鲁西英满腹委屈的嫁给了余文水。嫁人之后，或许是新的环境的刺激，也或许是丈夫的体贴与温柔，鲁西英的精神状态一天天的变好了。看着精神大好的鲁西英，鲁山两口子即使被大闺女抱怨，也觉得值得。鲁西英的亲事虽然结的不情不愿的，但是在新婚丈夫的小意温柔下，她也慢慢的放下了过往，开始新的生活。

结婚一年后，鲁西英生了大女儿余雪。随着女儿的出生，鲁西英那对爱情渴望，对现实不满的心也慢慢的不再那么狂跳不止，人总得要学会接受现实。她鲁西英的现实就是嫁给这个木匠生儿育女将就过一辈子。

很快，鲁西英又怀孕了。第二次怀孕要比第一次淡定一些，她每天也是吃吃喝喝，外加回娘家住几天，顺便埋怨鲁山夫妇，因着对大闺女的愧疚，鲁山夫不仅忍受着大闺女的脾气，也劝其他儿女忍着姐姐的脾气。

一天，鲁西英隔壁婶子家串门。婶子看着她的大肚子说:“肚子上有个尖，肯定是个男孩！”鲁西英一听这话就高兴，拉着婶子热火朝天的闲聊。聊着聊着，话题不知道怎么扯到了庞红军和鲁西烟身上，婶子故作忧郁的叹了口气说：“西烟那丫头结婚后，一直没怀孕，可是把她娘和她大大急坏了。她娘那些日子天天求人找偏方呢！”婶子压低声音，靠近鲁西英说：“我还帮她娘联系了我娘家那边的半仙呢！”

鲁西英听着婶子的话，心里幸灾乐祸的泡泡一直在往外冒，她都快维持不住自己的表情了。这时婶子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心里的泡泡变成了冰渣子，一块一块扎的她心口血流如注。婶子接着说：“这不前两天西烟她娘向我家送红鸡蛋，说西烟生了个大胖小子。”这意外的结局让鲁西英从婶子家狼狈而逃。

回到娘家，鲁西英嫉妒的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看着破败的娘家，伛偻 的父亲，年级尚幼的弟妹们，她的火气突的就冒了出来。她对着家里人大喊：“要不是你们我怎么会嫁的这么差，如果咱们家境稍好一点，人家又怎么会看不上我。我又怎么会只生个赔钱货！”鲁西英突如其来的火气烧的全家鸦雀无声，他们都不明白鲁西英是怎么啦？

收工回家的鲁西岚正好在墙外听到了鲁西英的话，一天的疲惫，对贫穷无解的绝望，让鲁西岚的脾气也一下子上起来啦！她快步越过摇摇晃晃的矮墙，沉着脸对着正在发飙的鲁西英说：“够了，大姐，爹娘对你还不好吗？你在娘家的日子受过什么委屈？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不都是尽着你吗？你到底要在家里闹到什么时候？”被呛的一时无话可说的鲁西英，一甩脸子，回到屋里拿着包袱，一言不发的离开了娘家。鲁山怕大着肚子的大闺女出事，推着独轮车跟在鲁西英的后面，直到鲁西英安全的回到了婆家。

回到家，鲁山看着裤腿上沾满黄泥老二的正在烧火做饭，老二瘦瘦的脸庞在炉火的照耀下或明或暗。鲁山不由的黯然一叹，自己身体不好，挣不到男人的满工分，老二是个女的也挣不到满工分，大儿子现在只有十几岁根本撑不起这个家，家里的孩子又多，家里的生活一直困顿不已，而这一切全亏了老二在撑着。说到底是他没本事，没办法给闺女挣个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