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康八岁

宇康八岁

“我想是上帝让我牵着一只蜗牛去散步”，这是台湾作家张文亮的句子。我常想若普通的孩子是蜗牛，那你呢？失去触角的蜗牛？

今天是你八岁生日。八年前的十一月二十五日晚上八点整，我第一次见你。

那时候你只有六斤半重。你带着离开母体的惊恐，闭着眼睛，张着嘴巴大声地啼哭。

医生抱着你到我面前“好漂亮的孩子，亲亲妈妈。”

你挥舞着小手，小脚丫不安地乱蹬着。那一天那一刻，你的唇贴在我的脸颊上。我便确定这一生用生命去爱你！

那天晚上你哭了许久，是这人世让你惶恐？是藏在我们交错掌纹里的宿命让你胆怯？

我依然记得，二零一一年的雨特别多，动辄风急雨骤。

我原以为，我们的日子会像普通人一样。我会看着你长大，上学，工作，结婚，生子……

可宿命的笔把我们写成了故事。你九个月大的时候，被医生确诊为婴儿痉挛症。“你的孩子长大了也不会是一个正常人。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这个病有百分之二十五的死亡率。不少这样的孩子不认识自己的父母，不会笑……”

那时候我唯一的想法是，你选择了我，这一生我便陪着你走。事实是这些年，这奔腾的日夜，哪一天不是煎熬？

疾病至今不曾饶过你。它在你身上作祟，便成了我心头的刺。最初两年，我们不停寻医问药，从北京到西安，从这个医院到那个医院，西药，激素，生酮饮食，中药甚而中医针灸……

我承认自己那段时间无法接受现实。我不敢看那些和你同龄的孩子。我想让你也同他们一样拥有正常人的人生。

结果是，激素让你变黑变胖却没有效果；生酮饮食的那一年，你看着别人吃饭，会可怜巴巴地掉眼泪；中药让你一整天几乎都在睡觉；针灸让你站不起来……

那时候我恐惧过“明天”这个词；我担心看不到你笑成月牙儿的眼睛……我无法想象，我们怎样熬过了那样的日夜？

时光没有停歇过，你一天天长大，一点点进步。这比蜗牛慢得多地成长，却让我欣喜过很多次。

我犹记得，今夏的那个清晨。阳光早早越过家里的窗，在地上投映出无数光影，花影，树影，风在房子里不停地移动着脚步。

你时而追在我的身后，时而冲着我喊。从你走路稳了以后，你会在家里乱跑。我忙着洗衣服，收拾屋子，便任你一个人闹腾。

我正在扫地，突然从凉台房间传来砰，砰，砰的响声。我以为你又摔倒了。

我冲到房间门口。那一刻，我热泪盈眶。

你盘着腿坐在地上，留给我一个小小的背影。那时阳光正撒在你的头顶上，你的小手在玩具箱里面翻着。你拿一个玩具出来，扔到自己身旁，再拿一个玩具出来，扔到身后……就这样简单重复！

我想任谁看到这样的你，都会觉得这是一个在寻觅自己心爱玩具的孩子。

我站在你身后就那样看着你。你拿出一个玩具端详一番，用嘴巴咬着，然后又扔掉。

我唤你，你拿着一辆小汽车爬在地上，弓起腰身，费力地站起来，冲我得意地笑着，走到我面前，伸出双臂。

现在的你愈发得赖，若这样的动作求不来拥抱。你会抬起腿缠住我的腿，像要攀爬一棵树。

这时候我知道，我是你的树，得为你遮着这尘世风雨；我是你炎夏时的阴凉……我还能给你什么？

现在的你会用行动表达自己的想法。比如你要吃东西，会推大人的手；你想出门会径直走到门口拍着门。

也许等待是最让人焦急的，你学会了开门。有好多次，你自己开了门，下了几层台阶……

我唤你，你是知道的。你每每听到我唤你，都会着急地跑到我身边，用期待的眼神注视着我；有时直接赖在我的怀里。

然后我逗你“我们去外面好不好？”

你会立刻直起身子，自己走到门口。

你依然对电视机充满了好奇。当电视里面的图像转换时，你的小手总是不由自主地去拍电视机，摇电视机，或者上了电视柜，坐在电视机旁边。

现在的你会拿着玩具满屋跑，然后随意地扔掉。你扔掉一个玩具，又会再拿一个玩具接着扔，以至于家里的每一个房间，都有你的杰作。

现在的你有了逆反心理。比如你爬在窗口望着外面时，我怕你跌下来，要领你去客厅。你会撅着屁股，倔强地坐到地上，坚决不跟我走。

现在的你也学会了撒娇。前日我拽你不住，你摔倒在地上。我当时生气你的倔强，愣是没有扶你。你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我起身去了房间。只是瞬间，你趴在客厅的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今天你八岁了，我们的路还很长很长。我会握着你的手，我们一起把宿命写给你我的故事，重新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