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武林不太太平啊！”
“对啊，你看徐晓东跟雷公打架，你们说要是三九哥去打徐晓东谁输谁赢啊？”
“那当然是三九哥了，三九那肚子，顶翻姓徐的啊！”
“拉倒吧，三九哥那么牛，当时不是被师父两巴掌扇飞了…”
“坏怂娃娃们，你们是不是皮痒了，想找老哥我给你们松松骨头！”
随着三九哥的现身，微信群里变得热闹，三九哥发了一个枪毙的表情，大家聊地更欢。
我十岁奉茶交了拜师贴，师承五合通臂郭四，师们兄弟中排三十八，江湖送雅号“小三八”，之后师父觉得自己年岁渐大，逐渐关门，后只收了一个徒弟，便是师弟三九，奉了祖训不逾三九之数，就此闭山。
师弟三九，年纪长我十来岁，名字里有个飞字，我们正经聊天的时候都喊他“飞哥”。
拜师那年飞哥二十三岁，警校读大三，膀大腰壮像个熊，是隔壁杀猪师父的外甥。正月十三，飞哥来拜年，逢上师父跟杀猪师父喝酒吹牛，飞哥脱鞋上炕，三个人从中午喝到下午四点，沱牌大曲喝了整整一箱。
杀猪师父喜欢开师父的玩笑，撺掇飞哥说，“你郭爸，兰州城的，从小就练武功的，家里先人是马步芳的军官教习，看不出吧！”年轻的飞哥是警校前倒后倒，擒拿格斗的猛子，酒在眼里，眼珠子瞪大，“郭爸，这么厉害，学两着呗！”杀猪师父眉开眼笑，“他郭爸，你看这死娃娃调皮的，你给他看个病！”
师父夹着一大筷子猪头肉往嘴里塞，杀猪师父伸手就把师父手抓住，“老郭你别吃了，你赶紧替我拾掇一下这娃，没大没小的！”师父着急，“杀猪的，你先让我把这筷子咽下去呗！”师父嚼完嘴里的猪头肉，手掌擦擦嘴巴上的辣椒油，杀猪师父一巴掌扇在飞哥头上，“赶紧给你郭爸敬一杯，学两着！”
两人又喝了一杯，师父开口定规矩，“娃啊，你看，咱两是文化人，不像杀猪的，再说了我年纪大，拳怕少壮，这样咱不搞虚的，就比底子稳，咱两互扇三掌，谁站住了，就算是学着招了！”
飞哥看了下摇摇晃晃的师父精瘦的身体，大嘴一咧，“行！”师父夹了一筷子猪头肉，慢慢说，“你看啊，我年纪大，算你长辈，老了，也没啥劲，我先来，不然等下你一巴掌就把我扇倒了，我都拾不起来！”飞哥眼都不眨，满口答应，“行！”
杀猪师父摘了眼镜，扯出内衣来擦眼镜，“老郭，我咋感觉你在哄我这傻大外甥了！”
一帮人挪到院子里，师父喊我扶他，师父连路都走不了直线，全身都是软的，飞哥脱了毛衣，只穿了线衣，前后分脚，站了个半弓步，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郭爸，你先来！你别自己摔了！”师父走到跟前，慢悠悠地说了“哎，老了啊，不行了！”
师父慢悠悠地吐出了包括感叹词“哎”在内的，七个字，与此同时，挥出三巴掌，飞哥的背上，胸上，肚子上，挨了三下，三掌打完，这句话刚好说完，师父两手支膝盖，大口穿着粗气。
飞哥没反应过来，“哎”“啊”“扑腾”一声摔倒在地，他迅速站起来，扶着瓦缸吐了，吐完嘿嘿一笑，“郭爸，到我了！”然后“扑腾”又倒了，我清晰地看到了飞哥灰白色的线衣上印着两个辣椒油的手掌印。
飞哥服了，托了杀猪李叔拜师父为师，来了三次，喝了三次酒，师父笑而不应，第四次，飞哥往酒里兑了医用酒精，师父喝得极嗨，“这徒弟我收了，哈哈哈！”说完一头睡去，缓了三天。
我问师父，“师父，你那天好厉害啊！”师父承让，“没有没有，我只是用了一个劈，一个豁，一个崩，你好好练，这些都是通臂里最基本的。”后来我跟杀猪师父说起，杀猪师父一脸不屑，“你师父越老越不要脸，不就是把人家喝醉的娃娃拍吐了吗！”
反正之后，飞哥再找师父对练，师父都从不允。
警校毕业飞哥分到了我们县刑警队，就再没有来练过拳，但是逢年过节必然会来看望师父和大师姐，每次飞哥来，我们都很开心，因为飞哥总会带卤肉烧鸡等熟食来，我们围着飞哥，问他抓人的那些事，飞哥一边敬着师父酒，一边吹牛说自己有多勇敢。
飞哥不知道刑警队指导员是师父的学生，飞哥说，老子第一个冲进去，师父说，那是的了，翻墙进去，自己太重，把墙压塌了，把贼都吓跑了。飞哥说，我一个人就把那个跑最快的偷牛贼抓住了，师父说，对对对，牛发疯了，在后面追，把自己吓地皮鞋都跑断鞋底了，跑着跑着，都撵上偷牛的贼了。飞哥说，师父我又立功了，抓了卖大烟的，师父说，这次厉害了，卖大烟的小流氓黑影子里把你师弟当做抽大烟的，一包大烟就塞到你师弟手里，还像你师弟要钱了，睁眼瞎，抽大烟的哪有这样胖的。
飞哥满脸堆笑，端上一杯酒，“师父，你咋老是拆我台了！”师父给飞哥添了满满一杯，“你好好上班，我一直盯着你了！”
过了几年，飞哥做了副队长，越来越胖，还是逢年过节就来找师父喝酒，师父说，你看你这样子，就是个包工头。但是肚子越来越鼓的飞哥，依然每次冲在最前面，师父从未当面劝过飞哥，却总是叫我们劝劝，飞哥结了婚有了孩子，一定要注意安全！
大三的时候，有一阵子身体很差，我回家养了一阵子，每天去找师父聊天下棋，有一晚，飞哥开着警车回来，师父从箱子里拿出两瓶老酒，两个人不说话，就一人一个杯子，喝到天亮，飞哥喝多了眼睛红红，“师父，你不知道，六四式的子弹创伤面积多大，要这么大，要这么大！”飞哥手里比了一个盆大的面积，“师父，要这么大一个窟窿啊，就在我面前啊，师父，早上还跟我一起熬罐罐茶喝了，师父，他昨天还借了我钱买彩票还没还了，师父……”
那天，石嘴山的袭警抢枪犯人流窜到武山，飞哥和指导员小饭馆里吃饭，指导员认出照片靠近去辨认，飞哥唯一一次没有反应过来，没有第一个冲上去。
师父不说话，大师姐一直拍着飞哥的背。月色清凉，警车在院子里安静地停着。
飞哥依旧冲在最前面，我们经常劝他，飞哥嘿嘿笑，我肚子大，他们都以为我是包工头了，没事，哈哈。
凌晨五点，师父打电话，飞哥抓贩大烟的，中了两枪，昨晚送到省医院抢救了，我和几个兰州的师兄弟赶紧去了医院，下午四点，手术结束，幸好是土枪，铁砂主要打在肠道和肺叶上，心脏上的铁砂粒不大。
飞哥在病床躺着，脸上包着纱布，嘿嘿笑，声音虚弱，“老子从小拿土枪打兔子，没想到被土枪干了一发！”我们笑，他也跟着笑，笑着引起咳嗽，疼地倒抽气。
飞哥受伤，不能剧烈活动，调到了派出所。我们约到师父家里给他道喜，开宴前，我们倒酒，飞哥喝茶，我们说，“飞哥，不能喝酒了，馋不！”飞哥端着茶杯，“哎，馋啊，我现在闻着这茶，都有一股世纪金徽的味道！”说完，将这杯茶泼到了地上，“先拿这茶敬我兄弟，我不能喝酒了，你也凑合着喝茶吧！”
他咧着嘴笑，下巴上铁砂留下的几个坑，开起来搞笑又让人感到安稳。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