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环相扣

作者: 古夏贝贝 | 来源:发表于2020-11-11 09:08 被阅读0次

再不喜欢理发吧!在里面踅摸久了,也把你熬透透的。

理发就像卡着脖颈的项圈,赋予活着的保佑,赋予俗世的圈囿?风声雨声,月儿消磨了半生长啸。

假若可以看见风的流动,就可以看清自己,在乡野卷向城市的旋风里,究竟弄没了多少跟头,哐哐撞着,咣当掉进这城市的华丽,掉进这灯火的霓虹,穿进这金银的针眼,绣起这女红的英武 ,练起这理发的拳脚。一个人跳进别人的圈子难肠,一个人逃离自己的圈子艰巨,不论宿命的说法,自己把自己算的清楚着来,今生额抵理发,匍匐在发丝的脚指上念经,救赎前世的余罪,吃了多少发屑,这命运大爷呀,还让她继续吃发的工作,没给她再次逃离的能量。冥冥中,一个声音,专心地对着她耳畔鼓躁,"吃尽三万万发丝,你就脱胎发廊苦海。"骗他娘的鬼话,那肺活量再大,那胃再想吃馍,三万万发丝囤那儿,不像坐石山,也像个谷堆。发廊怎么能和苦海比呢?那是头上的美丽,那是头上的艺术!干久了发上世界,你就知道了,发丝能被药水水弄弯曲了,也能被药水水整回来。理发师也能被焗油烫发,弄的满手燎泡,球,那不叫燎泡,那比燎泡还难受,着点热,迷糊里挠的舒服,真睡醒,那满手红疙瘩,像打了几遍艳亮亮的辣椒油,也有藉着狂劲爬满身子的,那就和这行彻底拜拜了,再下去,也许真没了小命来。凡可能闷着的,谈不上要命的,哪个理发师,都可能忍忍,隔行隔山岳,两腿静脉曲张了,最多腿上爬伏几条青色的蚯蚓,那不是刺青,那是生存的礼物。

尽管当年她想疼了脑壳,还是钻进命运设定的圈套。

长庆是套住她肉体的项圈,孩子套住了她的手脚和眼眸,理想套住了她心去的方向,发屑纷纷,飘扬梧桐街,她就圈住了吃喝穿戴。

毕生跳不出这些大大小小的环子,它们环环相扣,把她牢牢的固定在今生的时局里,跳也跳不高,跑也跑不远,苦辣酸甜把她浸泡在这坛酱缸里,这活着的挣扎,犹如无形的皮鞭,抽打去自己的思想,披挂上鳞鳞不堪的甲壳,要是恰切来个形容,自己就是个甲壳虫,所有人都是甲壳的虫子,钻在自己的壳里做乌龟,钻在自己的壳里做鸟事。

她听见茶壶的父亲,"老天爷呀,你咋不长眼睛,玉米长的水萝卜长,才见了几颗玉米粒,眼巴巴等你下雨来,你挤着眼睛装瞎子,你忍心好好的谷子,被你整成了满地的荒草,老天爷呀,人家敬你你是爷,人家骂你长偏了心,要么旱的人种不上,人也不想了,干连打个工,挣点阔利钱,费心拔力这么久,拾掇,种籽肥料,哪样不费钱来,你倒好,那么多钱倒地里,要么阴的人高兴,落点雨又像猫尿尿,你以为抓土来?俄们不说天连天的拔草,俄们好好的庄稼被你旱成一扭子,俄们的钱被你旱成一片土了,俄们山上人靠你吃饭来,你却这么害贱人!"

茶壶父亲说着庄稼,哭天嚎地像哭丧。

长庆说着工钱,差点没提(递)上刀子劈(撇)老板,"干点活,那些老板套着空的让你白帮忙,这个管事的,那个头头的,你巴结人来,让俄们这些下苦的擦屁股。活干了,你记点工也行,说不过去了,你让吃顿饭,饭店里吃了有几百,吃不下个松样。你把那钱分给俄们也行,俄们不求啥吃喝,俄们要钱来,你把钱糟蹋到饭店,还不如俄家的馍菜舒服来。"

月儿看清楚来,茶壶他爸有难肠,长庆有难肠,她月儿何止不难肠。

甭看街上的门面,装的有多豪华有多妖娆,它们一个个,像妙龄少女来,不向你投媚眼,也向你晃悠,你能招住它们的呼唤,也难招架它们的诱惑。越大的摊场,口齿越厉害,你品它们茶饭果馔,品它们服务周到,它品你们红血人肉。

理发店的小年轻,把墙上贴上壁纸壁布的玩意,有些把平整的屋面墙体砸坏来,上了灰面子,砸出小波浪,打上胡涂漆,他们说仿古来。有些干脆里,把门前台阶上的溜溜大理石,锤的稀巴老烂,抹上毛绒绒的洋灰灰,突突几口漆。那些时髦媳妇子,就爱躺在泰式床上,让他们搓洗,"那小伙洗的手轻,洗的舒服,洗的说不出的舒服,你手太重了!"

"他们价钱好,服务也好。老媳妇手重,理发多练的。"

月儿心下又推翻了刚才的说法,那手和头发亲密,可前些年, 哪年儿,不抓着镰把亲麦子,她公公像个监督员,割不动麦子,专挑他们麦茬的高低长短的。割麦子的手劲用到小媳妇头发上,她们不喊两声疼,也会翻着眼睛不舒服。

晋南人的难肠多,一个礼拜的中秋雨,这会儿的庄户人,似乎被连天的雨水弄昏了头,骂天气骂的比偷了自家东西的贼还要狠。

月儿不骂天气,店铺里风刮不着雨淋不着,乡下人的心,着急没收获的庄稼,心里的雨下的比连天的秋雨还大去。月儿不叨长庆,叨叨胡海生,心里默念赛经文,他怎么还不来,还不来,真来了,店里坐着人,侃些不着边际的东西,白晃晃的镜框里飘飘,两个人就像玻璃间说上了话。

敢情胡海生是小偷,偷女人的心,偷月儿的心,还偷月儿的身。他是大盗,盗花贼,专盗女人的芳华。月儿也没那么清纯,她甘愿被胡海生盗窃,就像找见了久违的爱情。

这个世界除了繁华的召唤,眼泪的浇灌,风雨的呼啸,还存着多少备用的温柔,供人们御寒和取暖?

长庆没有给过爱的感觉,他就像个吸血鬼,他们的孩子也像吸血鬼托生,就像个无底洞。学习要,穿戴要,念书没了边,真要靠了岸,看似到了边,那对象,那房子,不吃了你,也让你架着骨头像骷髅。

这会儿再找爱情的感觉,那是爪洼国说书,满口胡言乱语,要找胡海生,人家也是头重脚轻,海阔天空,云游他方了?

胡海生要很长时间突然来坐坐,在镜框里看月儿,看这壁走了水亮的玻璃镜,模糊了边沿,看月儿从顶着露水的鲜花,皱的卷起花瓣来。他无精打采的望月儿,"月,你怎么不显老来?"

"俄不能老来,孩子读书要钱,结婚要钱,真老眼昏花了,把别人理丑了,谁肯坐在这儿理发来,恐怕八抬大轿,抬也抬不来。"

月儿看胡海生,腰背阔的像案板,靠上椅凳像门神。想他可能还是酒水灌多了,饭局应多了,吹气球似的催生的富贵又多肉。他们这些年还像个朋友,远远的瞧瞧,还留点念想,还惹点亲切,也许太近了,他也会猫狗一样抓挠来,长庆在别人眼里是绵善,在自己跟前赛老虎,这还不是近的太近了,他不高兴了,抓挠便利呀!

胡海生离开镇上的厂子,离开焦炭生意,也有好些年了。

"俄地区单元楼,半价给你吧!"二零一五年的一个午间,胡海生看向月儿。

"俄不要房子,离家远不说,孩子还读书,将来不知哪里安家来?"

"你这憨女人,你住着,我马上给你要钱吗?"

"你不要吧,住你的房子,别人不知怎么闲话来。"月儿摇着头。

"这女人古板来。"胡海生似乎生着气,撇撇嘴,也摇起了头。"这女人顾面子,死要面子活受罪!"

"没本事买房子,住你房子理不顺。"

"别人想住还不让她住来,那么多漂亮女人,缠着你也想要你的房子。打眉打眼,我能看上她们吗?"

"你不就是喜欢好看吗?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你是一路好看到未来。"

"把我说(学)的,喜欢和喜欢不一样,各有各的味道。我喜欢不胖不瘦的,别人也许喜欢瘦柴的,有些人喜欢肥胖的,那喜欢能一样吗?"

"那俄住你房子,别人说你姨来你姐来?"

"这女人,你有那么老吗?干吗糟践个人来。"

月儿心下清水似的,胡海生和她,只能是看看的尘缘,路过的风景,浅浅的交际,浅浅的梦魇。理发店的镜子,出演着逢场作戏的角色,置换着一个个幻化的影子,留过多少往来的顾客,就像这个看似繁华,背里泪流的人世。真实的让人疼痛,虚浮的难以捉摸。

"俄给老板要钱,人家说快了,活交了有半年,看来还是挽到年底底。 "长庆愁云惨雾,"活自己掌着好干来。就是那工钱,打上铁来,还是铁疙瘩?老板就不是个松,干活催的快,钱拖的像他娘的缠脚布。"

"咱就包个工,活完了点钱,老是干活干活的,出钱就像割他们身上的肉。不行坐他们家里去,他老婆做啥你吃啥,就不信要不下钱来。"

"坐人家家里去?人家老板半杆子,你越要他越不给,他们那边人谁惹他来?你知道红娃干水暖,人家问他多少,他倒报了数。活从前年九十月干起,拉绾有两年,零碎给了六万块,还差五万多,眼看年底了,红娃急的家里转圈子,欠着几个干活人的工资,人家能不急吗?电话里问了十几遍,老板答付说快了快了,前面几个电话,人家还接接,后面再打过去,电话那头总在通话中,像打在了石头上。他没忍住开车三十里,去了两次,工地看门的说老板不在镇上,他等也是白等来。红娃也精了,回头商店拿了盒云烟,扔给了门房,红娃打电话,不再打老板,打门房。看门的不是憨憨,捉住老板影子了,偷打给红娃。‘你还欠俄来?’那老板说,‘俄好像给你算清了,你怎么又说俄欠你工钱来,你小伙则胡说来?’那老板就是个痞子,靠半杆子讹人发家的,地皮也是他们村委弄下的,不恶能弄下。"

"你说你那钱悬着,也是白悬着,还不清要的全活不?人家干活的工钱怎么算?"

"反正要多少是多少,清了别人的工钱再说吧!"

"以后干活,看着人数不对,哪怕歇在家里,也别扯人家活,看着忙的,懂的乌马流道,到头来,别人茶果点心,穿袍挂金,把你们下苦的整的,冬天里光脚乱撩乱。"

"俄也不想干活来,你不是嫌俄坐在家里,找俄麻搭吗?"

"你这人说也不让说,哪天的不想说你了,那咱们也许成两家人,两张皮?你有志气,把老小养了就行,俄有口吐沫还暖自己来。"

"县委书记媳妇还上班,你让俄养家?话让你说完来。"长庆呆声呆气,变了脸色。

"要不,咱也不包电活了,你到哪个好单位当个电工,像你师傅老闷那样,临时工成了合同工,到了六十岁,也像个工作人退了休,月月工资领着,还有取暖费!人家脑瓜活倒,难怪高额稀发,人灵的。"

"单位好进吗?都是有关系的,咱没权没势,瞎想来。"

"说啥你都没好好听过,事在人为,你总是喇叭没响,先掐断了电源,俄说行,你不去找找看,偏说没路走,路在那放着来,看你找到没?"

"你能行,你找去吧,俄没那本事,一处是一处。"说是说,长庆还是向师傅老闷打过去电话

"把俄头理理。"长庆师傅老闷右手上去,摸着自己头发走进店,"剪一点点,可不敢剪多了。"

"师傅,你走着过来吗?"长庆换了笑脸。

"踏板,在那家理发店前停着来。进了街,把入口处的那家店,当成你们理发店,看看门牌错了,车锁在那,人几步就过来了。你看看摩托放那没事吧?"

"你理发,俄坐在门前看你车。"长庆坐在谢人门帘边上,斜看着十多米的白色雅马哈,"那车刚买的,多少钱?"

"七千五!你姐退休金不多吧,月月打在卡上,月月有,这车是你姐工资买的。"

"哎,姐啥时上班了?"

先前年,把她挂在银行边上那家批发部,就是个灵活就业人员,女的不是五十五领工资吗?你姐那年五十二,这三年,在劳动局又交了两万多,今年退休了,那卡上钱没动过,要买摩托了,看那卡上,也有一笔不错的钱数,够支事情来。"

"那俄能交吧?"月儿听长庆师傅说工资,自己动了心,自己怎么不早早交,干不动了,有个保障来。

"你店有工商营业执照吗?"

"到期了,还没更换来。"

"不行,挂别人店里也行!不过,得有圆公章。有人家证明,那店在网上查得到,就行。"

"长庆,那边小区要个电工,工资不高,卖卖电,水路有毛病,给人家修修,只管公共的地方,他们家里水路毛病不管他。你有活还干你的活,人家说三百,你想想再定。"

"反正没事,挣一点是一点。人也不用天天去上班。"长庆这次脑瓜开窍了,这小区没他师傅干的单位有前途, 但捎带干干,以后瞅准哪个单位要电工,自己得奔奔。

大年初一,长庆挽袖子做午饭,

"小区机泵坏了!"门房老婆打来电话。

"俄去去就回,你看鸡炖差不多了,锅灶添点柴。"

"坏,坏的不是时候。"月儿不想长庆去县城,天气不好,没太阳,这年节阴的人冷翘。再说,自己年底忙久了,休息了一夜,手腿麻乎的,愈发抬不起来了。

昨晚八点多到家,孩子下午六点开始打电话,"妈,你啥时回家?"

"这个时候钱好挣,过了年,生意还不清怎样来,多挣点就挣点,生意不好时,全当假期天。"孩子放假十几天了,要停在乡下,一冬没住人,屋里冰窟似的,长庆拢上炉火,暖了两天,冷铺盖冷窗帘冷墙面,都有了烟火的热情。长庆两头跑着,城里想帮月儿,乡下护娃吃喝,一家人饥一顿饱一顿,月儿觉得亏欠孩子关心,腊月里得空打电话,‘你们吃啥来,俄买下,让你爸送回去。’天天挤着空的买买买,不厌其烦,购置孩子需求的零食果品,熟肉蛋糕,弥补自己这个做母亲的挂怀。

"就一天,再好挣,能挣几个钱?没这一天钱,俄们照样过新年。你看,你妈财迷来。"长庆电话里也催她,一边又说给孩子。

春节晚会开了,静悄悄的街道上,各家门店哑雀无声,只是店门边沿,像村上院落门间那样,贴着大红喜兴对联 。路灯亮晃晃的,起箭炮花炮鞭炮不时点亮暗夜的星空。街上骑乘电动车的,人影稀疏,都是匆匆又匆匆。也有一两家批发部张着灯,却失了人流 。出了城,长庆开着电动轿车来接她。

"冷!"夜风打上头脸像冰割。

"不让你骑电动车,你偏要骑,自己寻难过,谁都拿你没办法。"

本想怼怼长庆,看他也是扫厦清洗,忙着新年吃喝。亏了人家小伙,青春年少时学下个厨师,没当上大师傅吧,多年年节繁琐吃喝,都有人家煎炸炒燎。自己年前多赚几个钱,人家小伙家里不停歇,忙的什么似的,一个人,把女人的活也揽了。只要长庆不当面说反话,人家表现,这会还挺满意来!

这会月儿想着自己翘首期待的孩子,心里暖烘烘的,也忘记了疲乏和扑打在身上的寒冷,她想尽快,最好立马到家,春节晚会,全国人的团圆,也是月儿小家庭的团圆欢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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