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姐

娴姐

一

天还是冷得厉害。娴姐九点多起了床，随便吃了点东西，准备到集上买菜。

天气不错，有太阳，太阳周围的天是蓝的。

说不清是雾是霾的东西徘徊好多天了，天气预报有雪，但一直没下。今天的太阳没经天气预报批准就钻出来了，实在叫人心情舒畅。

娴姐老公是镇文化站站长，正常是八点半上班。最近镇里拆迁动员，老公去的比较早，要赶在早饭前到村民家里。

娴姐四十多岁，却一点不显老。有一次老公见到娴姐老家的同学，惊奇地说，“你同学咋这么老啊，我还以为是谁家大婶呢！”

老公对娴姐很宠爱，“阿娴，阿娴”叫得亲呢，象热恋的情侣一样。娴姐很享受丈夫这样叫自己，她会想起《最浪漫的事》那首歌。

一个儿子在外地上大学，不用自己照顾。作为专职家庭主妇，娴姐每周一都去市场买菜，这是她的习惯。

早上中午老公都在单位吃饭，晚饭才在一起吃，要让老公吃得好才行。

要想拴住男人的心，必须拴住男人的胃，娴姐心里有数。

集上还是那么热闹。娴姐先买了些时鲜蔬菜，这是给自己吃的。

卖菜的摊贩熟练地称好，装进塑料袋，收进摊位水泥台子里面。娴姐总是先买蔬菜，等买来肉和水果再一起带走。

卖菜小贩不是一次给娴姐打交道了，知道娴姐的习惯。

娴姐会意地笑笑，不紧不慢地向肉市走去。她怕胖，不肯吃肉，老公却是标准的“肉食动物”，每顿都离不开肉。

老公最爱吃的是牛肉。卖牛肉的很多，娴姐最常买“刘老大”家的。刘老大卤制的牛肉味道好，新鲜，而且从不短斤少两。

卖肉的地方上面是钢架大棚，下面是水泥台子。从东到西分别是羊肉、猪肉、牛肉摊位。

羊肉和牛肉摊位有吊钩垂下来，一头连着上面的钢架，另一头垂到离地面两米多高的地方。

带着皮毛的羊腿、牛腿就挂上面，好像在告诉人们，快来买吧，我这肉是新鲜的，是货真价实的。

猪肉摊位的招牌是闭着眼睛支棱着大耳朵的黑猪头。

各种肉的腥膻味让娴姐皱了一下眉，不过很快就适应了。

刘老大的摊位在肉市尽头，娴姐似乎看到刘老大憨厚的对着自己笑，等自己去卖他的肉……

到了卖牛肉的地方，摊主们热情地同娴姐打招呼。娴姐感觉有点奇怪，自从跟丈夫结婚搬镇上住一直只买刘老大的牛肉，别的摊主对自己不是很热情。

不过娴姐也不放在心上。

刘老大为人厚道，做事实在，娴姐很信任他。有时娴姐懒得出去，一个电话，刘老大就大包小包地送菜到家。不光是牛肉，别的菜也帮着捎来，省了不少麻烦。

现在的实在人不多了，娴姐不肯随便相信别人。

娴姐再次望向刘老大摊位的时候，却没有看见刘老大熟悉的憨笑……

……咦，人呢？

刚才还在，去哪儿啦？

走到跟前，不仅刘老大不在，摊位上也空空的，上面挂牛腿的吊钩来回晃动着……

“刘老大没来”，邻边摊主看见娴姐对着空摊位发愣，一边找零钱一边说，“可能家里有事！”

娴姐笑了笑，可能是自己眼花看错人了。

在娴姐的感觉里，不管天热天冷，刮风还是下雨，刘老大都应该在。

就像老公单位大门前的石狮子、里面的那棵老树一样，刘老大肉摊天经地义就在那里，从没想过有一天石狮子和老树会放假不在。

没人知道刘老大为什么没出摊。

娴姐在邻摊买了牛肉，加快脚步往回走，快出肉市的时候，她下意识的转头回望——

刘老大还在摊位里面！憨厚地对自己笑，拿着刀，等自己选肉……

娴姐使劲眨了一下眼，摊位空空的，哪有刘老大的影子……

二

“主人，该起床了！主人，该起床了……”夜里十二点整，刘老大定的闹钟响了。

刘老大卖牛肉二十多年了，每天下午刘老大要到屠宰场进货。回到家，还得选出一部分切块下锅做成熟牛肉。

夜里十二点起床，穿衣服洗漱十分钟，牛肉装车二十分钟，开车到市场半小时……一点多点，刘老大来到了菜市场。

今天是星期天，市场好像比平时人多。小商店进货的、婚丧嫁娶买菜的、各种小吃摊小饭店买菜的陆陆续续来到了。到处是嘈杂的讨价还价声音。

提着口袋的买菜人，腰上挂着钱包手里拿着计算器的商贩……远远的，只能看到朦朦胧胧的影子急匆匆地走来走去，在有灯光的地方一闪而过，又钻进夜色里……

刘老大还没摆好摊，周围已经围上人，都是熟面孔的老主顾。

都说隔行如隔山，牛肉也有三六九等。外表油腻的，有道道白筋的是好牛肉，过于鲜红的是加色素的，肉质太细的是其他肉假冒的，松软没黏性还渗水的是注水牛肉……

还有一种是用多种劣质肉压制的假牛肉，这种假牛肉原料可能是病死猪狗或别的小动物，有时肉里会有细小的骨头，一看就知道有问题。

刘老大知道的就有几家卖这种假牛肉的，进价很低，比好牛肉利润高好几倍！

假牛肉贩子找到刘老大，刘老大就两个字“不要”。

刘老大的牛肉比人家贵一些，他的老主顾们从来不讲价，只要求牛肉要好……

有一个姓郑的老主顾，是蒸牛肉包子的，六十多岁的人每天早起买刘老大的牛肉。

蒸包子用的肉是要搅碎的，肉好肉坏看不出来，只要便宜就行。刘老大没他们要的“便宜牛肉”，所以那些蒸包子的大都买别人家的。

可怜的刘老大只有郑大叔一个蒸包子的老主顾……

批发牛肉的老主顾不多，但普通的“回头客”倒有不少。想到这刘老大心里有些得意。

文化站魏站长的夫人娴姐就很照顾自己生意，从不讨价还价不说，任凭别人怎么热情招揽，她只买自己家的牛肉。一买就是一大包，附近的同行眼馋得冒绿光……

娴姐，明天应该会来。

三

屠宰场传达室老赵休息了两天，又开始了一周的工作。

八点多了，门口一个人也没有，屠宰场最热闹的时候早过去了。老赵端起茶杯，望向窗外——门口面包车咋还没走，老赵有点奇怪。

屠宰场的门卫就老赵一个，他休息的时候厂里就临时安排人值班。“看大门”这工作一般人不乐意干，不上档次，说出去不好听。

老赵这年纪也不在乎啥名声不名声的，只求落个清闲。工资不少，周末正常休息，福利一样不少，老赵觉得这样的日子就不错。

叮铃铃！叮铃铃！

“赵师傅，您看看门口有没有白色面包车，车牌是wf912。他家里人说进货到现在还没回家……”

是销售部王主任的电话。

“有白色面包，车号看不到，我出去看看！”老赵放下电话。

“喂，喂，别睡了！”老赵使劲拍打着车窗。

外面白色面包车真是wf912，老赵很奇怪，司机竟然趴方向盘上睡着了。

喊了半天，老赵觉得不对劲了，司机一点反应也没有！

老赵打开车门，叫了一声没动静，他用手推了一下司机的胳膊——僵硬的一动不动！

“啊”，老赵吓得叫起来！

——司机趴在方向盘上，死了好久，人都僵硬了……

四

晚上，娴姐把买菜时的怪事告诉了老公。

“刘老大死了……”魏站长颤抖着把烟递到嘴边，哆嗦着抽了一口烟。

他在单位就听说了，当时没当回事，现在听老婆这么说吓了一身冷汗。

娴姐瞪大了眼，“你……你说我看到的是……是鬼，啊……”娴姐吓得浑身发抖。

“阿娴，阿娴！没有鬼……是错觉……错觉！”魏站长抱紧老婆……

五

娴姐病了，圆润的脸瘦了一圈，显得眼珠很大，直直地看着人，也不说话。

魏站长心疼的要命，他明白老婆是吓到了，可也没什么好办法。小心地安慰老婆，买些治疗精神衰弱的药给她吃，还请来精神科的医生做心理疏导。

怕娴姐一个人在家害怕，魏站长又把岳母接来陪她。

一年后，娴姐才慢慢恢复过来。

魏站长不敢让老婆再去市场买菜，雇了一个保姆买菜做饭，顺便陪着娴姐。

娴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