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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上最可怜的女人

史上最可怜的女人

作者: 笨蛋_cf51 | 来源:发表于2025-08-10 14:05 被阅读0次

我是江城首富周砚深明媒正娶的妻子,却被自己的双胞胎妹妹林晚整容顶替。她将我囚禁在地下室,用蜂蜜涂抹我的伤口招引蚂蚁。“姐姐你看,连虫子都嫌你脏呢。”暴雨夜我挺着九个月孕肚逃跑,她的跑车却碾过我的腹部。“你的女儿在我肚子里啊。”三年后我从监狱停尸房醒来,身上穿着染血的婚纱。请柬上写着周砚深与林晚的婚讯。而我的尸体,正藏在他们的婚礼蛋糕中。胃里未消化的纸条上写着一行字:“周念朝是林晚的女儿,周砚深知道。”当林晚在闪光灯下掐住自己脖子时。监控显示三天前,我给她注射的致幻剂开始生效了。

江城女子监狱,凌晨三点。

死亡的气息在这里沉淀了太久,浓得化不开,像一层冰冷的油脂糊在鼻腔和肺叶上。停尸房,这栋监狱最沉默、最孤绝的角落,只有一排排冰冷的铁床,无声地陈列着生命的终点。惨白的灯光从高处泼洒下来,带着一种审判般的冷酷,照在那些覆盖着白布的、失去了温度的轮廓上。

我蜷缩在其中一张铁床上,骨头硌着生硬的金属。手腕上的镣铐早已磨穿了皮肉,露出底下森森的白骨,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牵扯着神经末梢,传递着尖锐而麻木的痛楚。空气里只有福尔马林刺鼻的气味和一种更深的、血肉腐败后的甜腻腥气,它们交织着,钻入骨髓。

铁门被推开时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这死寂中格外惊心。一个身影被灯光拉长,投射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是狱警老王,一张脸在阴影里模糊不清,只有那双眼睛,冷漠得像玻璃珠子。他步履沉重地走近,带着一股外面走廊里的阴冷湿气。

“哗啦——”

一件东西被粗暴地扔在我身上,带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锈味。冰冷、滑腻、沉甸甸的触感瞬间覆盖了我的胸腹。我僵硬地转动眼球,视线艰难地聚焦。

一片刺目的猩红。

一件被血浸透的婚纱。层层叠叠的昂贵蕾丝此刻被粘稠的暗红色浆液黏连在一起,上面沾着些微可疑的、凝固的深色组织碎屑。昂贵的钉珠刺绣在血浆里扭曲变形,像一只只凝固的、痛苦的眼睛。

婚纱的心脏位置,一枚银色的胸针冷冷地别着。它刺穿柔软的布料,下面压着一张同样质地精良的象牙白请柬。狱警老王的手电筒光柱,如同舞台追光般精准地打在那几行烫金的字上:

谨订于公历2025年8月9日(星期六)为周砚深先生与林晚小姐举行结婚典礼敬备喜宴,恭请光临地点:圣心大教堂

“周砚深先生与林晚小姐”。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我的瞳孔,再顺着视神经一路烧灼进大脑深处。心脏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失控地撞击着肋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濒死般的窒息感。

周砚深。林晚。

一个是我三年前明媒正娶、托付终身的丈夫。另一个,是我血脉相连、一母同胞的双胞胎妹妹。

而此刻,我躺在停尸房冰冷的铁床上,手腕戴着镣铐,露着白骨,身上盖着染血的婚纱。我的丈夫,正在圣洁的教堂里,迎娶我的妹妹。他们在接受祝福,交换戒指,许下不离不弃的誓言。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口,又被我死死咬住下唇压了回去。牙齿深深陷进干裂的唇肉里,尝到了自己的血腥味。

老王的手电光没有移开,那束光像是某种残酷的刑具,逼我正视这张请柬。他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看戏般的玩味:“林朝,醒醒吧。看看清楚,周先生今天大喜。这身‘红’衣裳,就当你这个前妻,提前送他们的贺礼了。”

“贺礼……” 我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几乎不成调。目光死死钉在那片刺目的猩红上,一个荒诞又恐怖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从脊椎骨猛地窜上大脑。

我的尸体……在哪里?

他们……会怎么处理一具刚刚从监狱停尸房“消失”的尸体?

一个冰冷、疯狂、带着极致恶意的答案,伴随着老王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在我混乱的脑海中轰然炸开——那件“贺礼”,那份“惊喜”,那份他们特意送来的、染血的婚纱……它们在指向一个唯一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

我的尸体……此刻,正被塞在他们婚礼蛋糕那层层叠叠的、甜腻的奶油和松软的海绵坯里!它会是这场盛宴最核心、最隐秘的“夹心”,在宾客们欢声笑语、举杯庆祝之时,在周砚深和林晚甜蜜地共同切开蛋糕的瞬间……

轰隆!

窗外,遥远的天际传来沉闷的雷声,如同命运嘲弄的鼓点。

时间被一只无形的手粗暴地撕扯,拽回到三年前那个同样雷声滚滚的暴雨之夜。

江城周家半山别墅的地下室,是阳光永远照不到的角落。潮湿、阴冷,空气里常年弥漫着一股霉味和淡淡的血腥气混合的怪味。唯一的光源,是头顶那盏昏黄的、蒙着厚厚灰尘的灯泡,光线微弱得仅能勉强勾勒出物体的轮廓。

我被锁在墙角,手腕和脚踝上沉重的铁链磨破了皮肤,渗出的血早已干涸结痂,又在一次次挣扎中重新撕裂。头发油腻地贴在脸颊上,身上的睡衣破烂不堪,露出底下纵横交错的伤痕——鞭痕、烫痕、掐痕……最新的几道伤口,在左侧肋骨下方,皮肉翻卷着,渗着淡黄色的组织液。

沉重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刻意的优雅。高跟鞋敲击水泥地面的声音,在死寂的地下室里格外清晰,每一下都像踩在我的神经上。

林晚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地下室昏黄的光线在她身上镀了一层模糊的金边,却丝毫软化不了她眼中淬毒的冰冷和唇边那抹胜利者的微笑。她不再是那个记忆中怯懦、总是躲在阴影里的妹妹。她穿着我衣帽间里最贵的那件Dior高定礼服——香槟色的缎面,流畅的剪裁,完美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和玲珑的曲线。那是我和砚深结婚三周年纪念日时,他特意从巴黎为我定制的礼物。

此刻,它穿在林晚身上,像一件精心制作的赝品,华丽又刺眼。

她微微歪着头,欣赏着我此刻的狼狈,如同欣赏一件残缺的艺术品。然后,她抬脚,那双镶嵌着碎钻的Jimmy Choo高跟鞋,精准地、狠狠地踩在了散落在我脚边的珍珠项链上。那是周家祖传的珍珠项链,颗颗圆润饱满,每一颗都承载着周家数代女主人的荣光。它曾在我婚礼那天,由周砚深的母亲亲手戴在我的颈间。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在地下室里异常刺耳。几颗浑圆饱满的珍珠在鞋底碾压下瞬间破裂,洁白的粉末混着鞋底的泥污,溅落在肮脏的水泥地上。

“哎呀,”林晚故作惊讶地掩住嘴,声音娇媚,眼底却是一片冰寒,“姐姐,你的项链,好像不太结实呢?”她抬起脚,鞋尖上还沾着珍珠的碎末,慢悠悠地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就像你一样,看着光鲜亮丽,其实一碰就碎,里面全是……渣滓。”

她从随身带来的鳄鱼皮手包里,抽出一份文件。纸张崭新挺括,在昏黄的光线下反着冷光。

离婚协议书。

她弯下腰,带着浓郁香气的发丝拂过我的脸颊。那份冰凉的纸张,被她毫不犹豫地、狠狠地按在了我左侧肋骨下方那处还在渗血的溃烂伤口上!

“呃啊——!”

剧烈的疼痛如同电流瞬间贯穿全身,我身体猛地弓起,喉咙里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惨叫。冷汗瞬间浸透了破烂的衣衫。

“签了吧,姐姐。”林晚的声音贴在我的耳边,像毒蛇吐信,“砚深说,我的腰……比你好看多了。”她的手指,带着精心护理过的、冰凉的长指甲,隔着薄薄的纸,恶意地在那片翻卷的伤口上用力碾压、旋转。“毕竟,这里……”她的指甲几乎要抠进我的肉里,“没生过孩子,不是吗?又紧致,又干净。”

“孩子”两个字,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心上。我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她那张与我有着七八分相似、却因精心整容而更显精致艳丽的脸。

她不知道!她永远不会知道那个被我带进坟墓里的秘密!

在那个同样充满消毒水气味的产房里,当我从剧烈的疼痛和失血的眩晕中勉强恢复一丝神智,听到的不是婴儿的啼哭,而是医生冰冷得没有一丝感情的低语,像一把淬了冰的手术刀,直接剖开了我残存的、关于丈夫的最后一丝温情幻想:

“林小姐,很遗憾通知您。胎儿的DNA检测结果显示……与周砚深先生,不存在生物学父子关系。”

那一刻,世界崩塌的声音,震耳欲聋。而林晚,她正沉浸在“夺走”我一切的狂喜中,对我腹中那个被周砚深亲手杀死的、注定不被祝福的生命,一无所知!

林晚似乎很满意我眼中翻涌的痛苦和绝望。她轻笑一声,像欣赏完一出精彩的戏剧,终于满意地直起身。那份沾了我鲜血的离婚协议书被她随手丢在我脚边,像丢弃一件垃圾。

“好好考虑,姐姐。别让砚深等太久。”她转身,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再次响起,走向门口。

就在她即将踏出地下室的那一刻,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停下了脚步。她从手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透明的玻璃罐。罐子里装着粘稠的、金黄色的液体。

蜂蜜。

她拧开盖子,浓郁的甜腻香气瞬间在潮湿发霉的空气里弥漫开来,与血腥味、霉味混合,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诡异味道。

她姿态优雅地走回来,蹲在我面前。冰凉的、带着蜂蜜粘稠感的指尖,毫不留情地涂抹在我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上,尤其是肋骨下那个被她刚刚狠狠蹂躏过的、正在汩汩渗血的溃烂处。

蜂蜜特有的甜腻触感包裹着伤口,带来的不是舒缓,而是新一轮、更加尖锐的刺痛和一种毛骨悚然的粘腻感。

“这样……”林晚的声音轻柔得如同情人间的呢喃,眼底却闪烁着纯粹的、残忍的恶意,“蚂蚁来的时候,姐姐就不会孤单了,对吗?它们会很喜欢你的……味道。”她将最后一点蜂蜜仔细地抹在我手腕被镣铐磨破、露出白骨的地方,满意地看着粘稠的液体渗入伤口深处。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像在看一只即将被虫蚁分食的猎物。“晚安,我亲爱的姐姐。希望这些小东西……能让你今晚过得热闹一点。”高跟鞋的声音再次响起,伴随着铁门沉重关闭的“哐当”声,彻底隔绝了外面世界最后一丝微光。

黑暗彻底吞噬了我。

伤口上涂抹的蜂蜜在冰冷的空气里迅速变得粘腻、板结,带来一阵阵刺痒和持续不断的灼痛。更深的恐惧攫住了我——蚂蚁。这阴暗潮湿的地下室,从不缺少这些微小而贪婪的生命。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和等待酷刑降临的恐惧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细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声开始从四面八方响起。

来了。

借着昏黄灯泡那点可怜的光线,我看到一条条细细的、黑色的“溪流”正沿着冰冷的水泥地面、墙壁的缝隙,向着我汇聚而来。它们的目标明确——我身上那些涂满了蜂蜜的伤口。

最先到达的是手腕。那暴露的白骨边缘,沾染的蜂蜜如同最甜美的信号。密密麻麻的蚂蚁覆盖上来,它们细小的口器啃噬着沾染了蜂蜜的血肉,尖锐的刺痛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针同时扎进皮肉深处!

“啊——!滚开!!”我拼命甩动手腕,铁链哗啦作响,但沉重的镣铐极大地限制了我的动作。甩掉一些,立刻又有更多的蚂蚁前仆后继地涌上来。它们顺着我的手臂向上爬,钻进破烂的衣袖,向着其他涂有蜂蜜的伤口进发。

肋骨下的伤口成了重灾区。那里更深,蜂蜜涂抹得更多。蚂蚁们兴奋地拥挤着、攀爬着,在那片翻卷的皮肉里钻营啃噬。那种被活活啃咬的剧痛混合着蜂蜜带来的粘腻灼烧感,足以让人的理智瞬间崩溃!

我像一头陷入绝境的困兽,在冰冷的墙角疯狂地扭动、挣扎,铁链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尖叫卡在喉咙里,变成破碎的呜咽和嘶哑的喘息。身体因为剧痛和恐惧而剧烈地痉挛。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我彻底淹没。在这不见天日的地牢里,承受着非人的折磨,听着我的丈夫和我的妹妹在上面属于我的房子里欢声笑语……这就是我的余生吗?像一块腐烂的肉,被虫蚁慢慢分食?

不!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划过的闪电,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劈开了绝望的浓雾。

逃!

必须逃出去!哪怕只有一线生机,哪怕代价是粉身碎骨!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就像藤蔓一样疯狂缠绕住我残存的意志。目光扫过这间囚禁了我不知多久的地下室——唯一的出口是那道厚重的铁门,但钥匙在林晚或者她的人手里。唯一的通风口,在靠近天花板的地方,狭小得仅容一个瘦小的孩子勉强通过,还被粗硬的铁条焊死。

希望渺茫得如同风中残烛。

但腹中那个微弱的、属于我的生命,给了我最后的力量。我的手,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抚上高高隆起的腹部。九个月了,孩子已经发育完全,随时可能来到这个充满恶意的世界。她是我在这地狱里唯一感受到的、真实的温暖和牵绊。我不能让她在这里出生!不能让她一睁眼,就面对这无边的黑暗和残忍!

我要带她走!带她离开这个魔窟!

希望的火苗在心底燃起,微弱却顽强。我开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像一个最精密的猎人,观察着这间囚牢的每一个细节,寻找着任何一丝可能的破绽。每一次林晚或者佣人下来送饭(那些少得可怜、连狗都不吃的食物),每一次他们开门锁门的瞬间,我都用尽全身力气去记忆门外的动静,去观察门锁的结构,去感受门外守卫的位置和规律。

时间在煎熬中一点点流逝。腹中的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母亲的焦灼,胎动变得频繁而有力,小脚丫一次次隔着肚皮蹬踹着我的掌心,像是在无声地催促。

机会,终于在一个电闪雷鸣的暴雨夜降临了。

狂风像发怒的巨人,疯狂地捶打着别墅的窗户,发出令人心悸的砰砰声。暴雨倾盆而下,密集的雨点砸在屋顶和地面,汇成一片震耳欲聋的轰鸣。偶尔撕裂夜空的惨白闪电,瞬间照亮地下室潮湿的四壁,紧接着便是滚雷炸响,仿佛整个天地都在摇晃。

看守我的两个保镖显然也被这恶劣的天气影响了。往常这个时间,他们会在门外走廊尽头的休息室打牌,或者轮流小憩。但今晚,其中一个抱怨着天气,骂骂咧咧地提前溜回了楼上更舒适的房间。另一个,则因为无聊和困倦,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打起了盹,鼾声在雨声的间隙里隐隐传来。

就是现在!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破肋骨。我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霉味涌入肺腑,强行压下几乎要淹没我的恐惧。目光死死盯住墙角一堆废弃的杂物——那里面有我偷偷积攒下来的东西:一块边缘锋利的碎瓷砖,几根生锈但还算结实的铁丝。

我忍着全身伤口的剧痛和腹部的沉重下坠感,像一只笨拙的壁虎,一点点挪到墙角。拿起那块冰冷的碎瓷砖,用尽全身力气,对准脚踝上锈迹斑斑的铁环连接处,一下、一下、又一下地狠狠砸下去!

金属撞击的脆响在雷声的掩盖下变得微不可闻。汗水混着血水从额头滑落,模糊了视线。手腕因为用力过度,被镣铐磨破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淋漓。但我感觉不到痛,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在支撑着我。

“咔哒!”

一声微弱的、却如同天籁般的断裂声响起!脚踝上的铁环连接处,在无数次的重击下,终于崩开了一道缝隙!

我强忍着狂喜,用颤抖的手指拿起生锈的铁丝,凭着无数次在黑暗中摸索和观察的记忆,插入脚镣锁孔那狭小的缝隙里。屏住呼吸,手指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感受着铁丝尖端在锁芯内部极其细微的触感变化……

时间仿佛凝固了。

“咔。”

一声轻响,比蚊蚋的振翅还要细微,却如同惊雷在我脑中炸开!脚镣,松开了!

紧接着是手腕。同样的方法,同样的竭尽全力。当最后一只手腕的镣铐也终于脱落,沉重的铁链砸在水泥地上发出闷响时,巨大的解脱感和随之而来的虚脱感几乎让我瘫倒在地。

但我不能倒下!

我咬着牙,手脚并用地爬到那个靠近天花板的通风口下方。通风口离地面很高,下面是冰冷粗糙的水泥墙。我搬来废弃的木箱,摇摇晃晃地站上去,高度依然不够。拿起那块救命的碎瓷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疯狂地砸向焊死在通风口上的粗铁条!

“铛!铛!铛!”

每一次撞击都震得手臂发麻,虎口崩裂。铁锈簌簌落下。在狂风暴雨的掩护下,这声音显得微不足道。闪电划过,照亮我狰狞扭曲的脸和疯狂挥舞的手臂。

不知道砸了多少下,汗水早已浸透破烂的衣衫,混合着伤口渗出的血水,黏腻而冰冷。终于——

“咔嚓!”

一根最边缘的铁条,在无数次重击下,连同它锈蚀的焊接点一起,断裂了!一个勉强能容我侧身钻过的空隙出现了!

希望如同闪电般照亮我绝望的心!我顾不上被断茬划破的手臂,用尽全身的力气,拖着沉重无比的孕肚,拼命向上攀爬。腹部的压迫感越来越强,孩子似乎也在不安地躁动。粗糙的水泥墙面摩擦着早已伤痕累累的身体,带来新的火辣辣的痛楚。但我只有一个念头:爬出去!爬出去!

当我终于从那狭小的缝隙里挤出来,冰冷的、带着泥土腥味的暴雨瞬间劈头盖脸地砸在我身上时,一种劫后余生的战栗席卷全身。我滚落在别墅后墙泥泞的草地上,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身体,带来短暂的清醒。

自由!我呼吸着自由的、带着泥土和雨水气息的空气!

然而,自由的气息仅仅持续了不到十秒。

一道刺眼的、如同地狱之眼的猩红色光芒,穿透密集的雨幕,撕裂黑暗,猛地打在我的脸上!引擎的咆哮声由远及近,如同凶兽的嘶吼,瞬间盖过了风雨声!

我惊恐地回头。

一辆火红色的法拉利跑车,像一头嗜血的怪兽,从别墅车库的方向咆哮着冲了出来!车轮碾过泥泞的草地,溅起浑浊的水花。驾驶座的车窗降下,露出了林晚那张被雨水打湿、却因兴奋和残忍而扭曲的脸!

她看到了我!那双与我极其相似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赤裸裸的、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毁灭的快意!

“姐姐——!”她的声音穿透雨幕,带着一种疯狂的尖锐,“这么晚了,挺着个大肚子,你要跑去哪里呀?”

跑车没有丝毫减速,反而发出一声更加狂暴的嘶吼,引擎转速瞬间飙升!车头那两道猩红的光柱死死锁定在我身上,像地狱伸出的锁链!

巨大的恐惧瞬间攥紧了我的心脏!我几乎是凭着求生的本能,拖着灌了铅般沉重的双腿,转身就向别墅后方那片黑暗的树林跑去!腹部的下坠感从未如此强烈,每一次迈步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疼痛。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视线,脚下泥泞湿滑。

“跑啊!再跑快点!”林晚的尖笑声混合着引擎的轰鸣,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你的女儿……在我肚子里啊!你跑不掉的!”

她的声音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耳膜!我的女儿?她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心神剧震的瞬间,脚下猛地一滑!我失去平衡,重重地向前扑倒在泥水里!隆起的腹部毫无缓冲地撞击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呃——!”剧痛如同海啸般从腹部炸开,瞬间席卷全身!眼前一片发黑,所有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

刺耳的、仿佛要撕裂耳膜的刹车声,在滂沱的雨声中,与一道撕裂天际的惨白闪电同时炸响!

“滋——嘎!!!”

轮胎与湿滑地面摩擦发出的尖锐噪音,盖过了惊雷!

在倒地的瞬间,我艰难地侧过头。视线被雨水和疼痛模糊,但在那惨白的车灯光柱下,我清晰地看到——

林晚的脖子!

就在她锁骨上方,靠近肩窝的位置,一个清晰的、带着齿痕的深红色印记!如同野兽留下的烙印,在刺目的灯光下,狰狞而暧昧!

那是……周砚深的牙印!他情动时,最爱咬的那个位置!无数次,他在我身上留下同样的印记……原来,那根本不是我!那是林晚整容前,肩膀上被开水烫伤的疤痕位置!他咬的,从来都是那个疤痕!他抱着我,亲吻我,进入我,目光却穿透我,死死盯着那个位置,寻找着那个属于林晚的印记!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彻底愚弄的愤怒,甚至短暂地压过了腹部的剧痛!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那辆失控般冲来的红色法拉利,带着巨大的惯性,右前轮,狠狠地、毫不留情地从我扑倒在地时高高隆起的腹部碾了过去!

“噗——”

一种沉闷到令人灵魂颤栗的、仿佛装满液体的气囊被瞬间踩爆的声音!

时间,在那一刻彻底静止。

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毫无感觉。世界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只有那一声闷响在颅内无限回荡。身体像是被无形的巨锤从内部砸碎,所有的骨骼、内脏、神经都在那碾压的瞬间爆裂、错位。一股无法形容的、撕裂灵魂的剧痛从下腹炸开,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

我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里只有血液倒灌的咕噜声。视线瞬间被染红,温热的液体如同决堤的洪水,从身体最深处汹涌而出,混入冰冷的泥水中,迅速蔓延开一片刺目的、不断扩大的猩红!

意识在剧痛和失血的冰冷中迅速模糊、下沉。

在彻底陷入黑暗前,我最后的视线,落在了自己左手的手腕上。

那里,一串水头极好、翠色欲滴的翡翠手链,在车灯和闪电的惨白光芒下,幽幽地泛着冰冷的光泽。

那是林晚在我十八岁生日时,亲手送给我的礼物。她当时笑得那么甜,眼睛亮晶晶的,抱着我说:“姐姐,戴上它!翡翠保平安的!我们姐妹俩要一辈子平平安安,永远在一起!”

保平安……

永远在一起……

呵……

黑暗,带着无边的冰冷和嘲讽,彻底吞噬了我。

意识在无边的寒冷和黑暗中沉浮,像一片被卷入深海漩涡的枯叶。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感刺痛了眼皮。

我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帘。

依旧是江城女子监狱那间熟悉的停尸房。惨白的灯光,冰冷的铁床,空气里凝固的死亡气息。手腕处被镣铐磨出的白骨依旧狰狞地暴露着,提醒着我身处何地。

身上,那件染血的、沉甸甸的婚纱,像裹尸布一样覆盖着我。胸口别着的请柬,“周砚深先生与林晚小姐”那几个烫金的字,在灯光下反射着冰冷刺眼的光。

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般再次将我淹没。那场疯狂的逃亡,那撕裂灵魂的剧痛,那汹涌而出的鲜血……难道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噩梦?我终究没能逃出去?终究要躺在这里,等着被推进焚化炉,无声无息地化为灰烬?

就在这时,停尸房深处,传来一阵压抑的、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不是狱警老王那种沉重拖沓的步伐,而是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急促。

一个瘦小的身影,如同幽灵般出现在铁床之间的阴影里。是监狱食堂那个总是低着头、沉默寡言的帮工小妹,阿梅。她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皱巴巴的牛皮纸信封,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她飞快地扫视了一眼门口的方向,确定无人,才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窜到我的床边。她不敢看我的眼睛,或者说不敢看我身上那件染血的婚纱和露骨的手腕,只是颤抖着手,将那个信封猛地塞进我唯一能动弹的、没有被婚纱完全覆盖的左手手心。

“林、林朝姐……”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哭腔,“快……快走!他们……他们要来了!处理……处理掉……”她惊恐地指了指我,又指了指停尸房深处那扇通往焚化炉的厚重铁门,意思不言而喻。

塞完信封,阿梅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头也不回地、跌跌撞撞地消失在阴影里,仿佛多停留一秒就会被无形的怪物吞噬。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几乎要冲破喉咙。处理掉?焚化炉?不!绝不能死在这里!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用尽全身力气,控制着僵硬冰冷的手指,艰难地撕开那个皱巴巴的信封。

里面滑出几张照片。

最新的一张,色彩鲜艳得刺眼。

碧海蓝天,洁白的豪华游艇劈开浪花。林晚穿着一身比基尼,脸上洋溢着毫不掩饰的幸福和得意。她怀里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婴儿,看起来一岁左右,正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镜头。而在照片的背景里,周砚深穿着休闲的白色衬衫,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他微微侧着身,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奶瓶,正温柔地、小心翼翼地将奶嘴喂进那个婴儿的嘴里。

阳光洒在他们一家三口身上,勾勒出一幅完美温馨的天伦之乐图。

照片的背面,一行娟秀却带着刻骨恶毒的字迹,如同毒蛇的信子,狠狠咬在我的视网膜上:

女儿取名周念朝。砚深说,这是他最完美的作品。

周念朝……

念朝……

周砚深在思念谁?林朝?!

一股腥甜猛地冲上喉咙!巨大的荒谬感和锥心刺骨的恨意如同岩浆般在胸中翻涌!我的女儿!那个在我腹中被周砚深亲手碾碎、被他们轻描淡写地称为“不该存在的错误”的孩子!而林晚和周砚深这对凶手,却抱着他们所谓的“完美的作品”,用着我的名字命名,享受着阳光和赞美!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嘶吼终于冲破了我干涩的喉咙!我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濒死的母兽,疯狂地撕扯着手中的照片!光滑的相纸在我布满伤痕的手指下扭曲、破裂!我要撕碎这虚伪的幸福!撕碎这锥心的讽刺!

照片的碎片如同雪片般纷纷扬扬落下。

就在我即将把最后一点碎片也碾成齑粉时,指尖猛地触到照片夹层里一个异常坚硬的凸起。

我的动作骤然僵住。

那是什么?

我颤抖着,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抠开照片的塑封夹层。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带着医院特有消毒水气味的纸片,滑落出来。

展开。

一张孕早期的B超检查报告单。

患者姓名:林晚。检查日期:赫然是三年前我被囚禁在地下室的某个时间点!妊娠周期:清晰地标注着——9W+3D。

轰——!

仿佛一道惊雷直接劈在头顶!

三年前,我被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承受着非人折磨的时候……林晚,她怀孕了!9周+3天!时间……时间与我被囚禁的时间完全重合!

周念朝……那个被周砚深称为“最完美作品”的孩子……是林晚的!在我承受着地狱般的煎熬时,在我腹中孕育着生命时,林晚,她也怀孕了!是周砚深的孩子!

那么……那个被碾死的孩子呢?那个被医生告知“与周砚深不存在生物学关系”的孩子呢?她是谁的?她算什么?!

巨大的信息量如同海啸般冲击着我摇摇欲坠的理智。身份被顶替,丈夫的背叛,妹妹的凌虐,孩子的惨死……这一切的源头,这所有悲剧的核心,竟然还隐藏着如此肮脏、如此令人作呕的血缘阴谋!

林晚!周砚深!

仇恨的火焰从未如此刻般炽烈、纯粹!它烧干了血液,焚尽了理智,只剩下一个冰冷而清晰的念头——复仇!我要他们付出代价!用最痛苦、最绝望的方式!

“哐当!”

停尸房厚重的铁门被猛地推开!

狱警老王那张冷漠的脸出现在门口,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防护服、推着运尸车的陌生男人。他们的目光,像看一件即将被处理的垃圾一样,落在我身上。

“时间到了,林朝。”老王的声音毫无波澜,“该送你上路了。”

送死?

我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老王,嘴角却咧开一个极其诡异、极其疯狂的弧度。

“是啊,”我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是该……送人上路了。” 我的手指,在染血的婚纱掩盖下,悄然握紧了那张冰冷的B超单。一个玉石俱焚的、以死为局的疯狂计划,在仇恨的烈焰中瞬间成型。

狱警老王那句“该送你上路了”还带着停尸房特有的冰冷回音,他身后两个穿着防护服、推着运尸车的男人已经面无表情地迈步进来,橡胶鞋底踩在光洁的水磨石地面上,发出黏腻的声响。他们的目光空洞,仿佛我只是一具亟待处理的废弃物。

“是啊,”我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锁住老王,嘴角咧开一个扭曲到极致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淬了毒的疯狂,“是该……送人上路了。”

老王眉头一皱,似乎被我这反常的反应和眼神里的寒意刺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厉声道:“死到临头还发什么疯!动手!”

两个防护服男人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抓住我的胳膊,试图将我拖离冰冷的铁床。他们的力气很大,动作粗暴,牵扯着我手腕露骨的伤口,剧痛让我眼前阵阵发黑。但我体内那股名为“复仇”的火焰,比任何疼痛都更灼热、更凶猛!它在血管里奔涌,支撑着这具残破的躯壳爆发出最后、也是最惊人的力量!

“滚开!”我嘶吼一声,如同濒死野兽的咆哮,猛地挣脱了一人的钳制!同时,被婚纱覆盖的左手,如同毒蛇出洞,快如闪电般探出!

目标不是人,而是老王腰间那串沉甸甸的钥匙!

“叮铃哐啷!”

金属撞击声刺耳响起!老王根本没想到一个垂死的“尸体”还能有如此速度和力量,猝不及防之下,整个钥匙串被我狠狠扯下!其中一枚边缘锋利的黄铜钥匙,在我的力量带动下,如同凶器,狠狠划过老王的手背!

“啊——!”老王痛呼一声,手背上瞬间飙出一道血线!

“妈的!抓住她!”老王又惊又怒,捂着手咆哮。

混乱在这一刻爆发!

停尸房深处,那扇通往焚化炉的厚重铁门附近,几具盖着白布的“尸体”猛地掀开了白布!是阿梅!还有另外两个我暗中观察许久、同样被冤屈或折磨得生不如死的女囚!她们眼中燃烧着和我一样的绝望与疯狂!阿梅手里甚至攥着一根从食堂偷来的、磨尖了的铁钎!

“跟他们拼了!”阿梅尖厉的叫声划破死寂!

我们几个“尸体”瞬间化身厉鬼,扑向那两个防护服男人和老王!没有章法,只有最原始的撕咬、抓挠、用身体撞击!停尸房里瞬间乱成一团!铁床被撞得哐哐作响,推车翻倒,瓶瓶罐罐碎裂一地!

“反了!反了天了!!”老王气急败坏,一边躲闪一边掏出对讲机嘶吼,“停尸房暴动!请求支援!立刻!带家伙!”

支援很快就会来!留给我的时间,是以秒计算的!

趁着这短暂而血腥的混乱,我像一条滑溜的泥鳅,贴着冰冷的墙壁,用尽全身力气冲向停尸房另一侧那扇锈迹斑斑、几乎被遗忘的后门!那是运送特殊“医疗废弃物”的通道,平时很少开启,锁孔都生了厚厚的铁锈。

钥匙!钥匙串!我颤抖的手指在一大串冰冷的金属中疯狂摸索!形状!大小!快!快啊!

“在那里!别让她跑了!”老王发现了我的意图,捂着流血的手背,指挥着一个刚踹开阿梅的防护服男人扑过来!

男人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死神的鼓点逼近!

找到了!

一枚同样布满铜绿、形状特殊的钥匙被我死死攥在手心!几乎没有思考的时间,我凭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将钥匙狠狠捅进那布满锈迹的锁孔!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拧!

“咔哒……嘎吱——”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响起!锁芯艰难地转动了!沉重的铁门被我用肩膀狠狠撞开一条缝隙!

冰冷的、带着自由气息的夜风瞬间灌入,夹杂着监狱围墙外垃圾堆的腐臭味!

“站住!”身后传来防护服男人愤怒的咆哮和抓向我后背的破风声!

我头也不回,像一颗被仇恨射出的子弹,猛地扑了出去!身体重重摔在门外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激起一片尘土。顾不上剧痛,我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入外面无边无际的、象征着最后机会的黑暗之中!

身后,是老王气急败坏的怒骂、支援赶来的嘈杂脚步声,以及铁门被重新重重关上的绝望声响。

我自由了。以一种遍体鳞伤、摇摇欲坠的姿态。

但自由,只是复仇的开始。

三天后。圣心大教堂。

阳光透过巨大的彩色玻璃花窗,洒下斑斓神圣的光柱。空气中弥漫着百合与香槟的馥郁芬芳。管风琴奏响庄严而喜悦的乐章,回荡在高耸的穹顶之下。

红毯尽头,林晚穿着一身价值连城的Vera Wang定制婚纱,层层叠叠的象牙白蕾丝如梦似幻,勾勒出她纤细完美的腰肢。巨大的头纱下,那张经过无数次精雕细琢的脸庞,洋溢着无懈可击的幸福微笑。她的脖颈上,赫然戴着那串本该属于周家女主人的祖传珍珠项链,颗颗圆润饱满,在圣光下流淌着温润的光泽,与她耳朵上、手腕上璀璨夺目的钻石交相辉映。

周砚深站在她身侧,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礼服,身姿挺拔如松。他微微低头,凝视着林晚的眼神温柔而专注,如同凝视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他轻轻执起林晚戴着巨大钻戒的手,在神父的祝祷和满堂宾客祝福的注视下,准备说出那神圣的誓言。

一切都完美得像一场童话。

没有人知道,就在这圣洁教堂的隔壁,巨大的宴会厅中央,那座高达七层、用无数新鲜奶油和糖霜精心雕琢、装饰着翻糖玫瑰和天使的巨型婚礼蛋糕,正散发着甜蜜诱人的气息。蛋糕的最中心,最隐秘的夹层里,藏着一份冰冷而血腥的“惊喜”。

更没有人知道,此刻,一个如同幽灵般的身影,正潜伏在教堂后方光线昏暗的休息室走廊阴影里。她的身体裹在一件偷来的、不合体的清洁工制服里,帽檐压得极低,只露出下半张苍白干裂、带着诡异笑容的嘴唇。她的手腕,用肮脏的布条紧紧缠裹着,掩盖着露骨的伤口,但布条边缘仍隐隐渗着暗红的血渍。

她正是林朝。

她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锋,穿透人群的缝隙,精准地钉在林晚那张洋溢着幸福的脸庞上。三天不眠不休的逃亡、潜伏,像野狗一样在垃圾堆和废弃管道里求生,忍受着伤口感染的高热和饥饿的折磨,支撑她的,只有此刻!

她悄无声息地移动着,如同融入阴影的一部分,避开了偶尔经过的工作人员。她的目标很明确——那间专属于新娘的、奢华无比的化妆准备室。

化妆室里空无一人,弥漫着高级香水和化妆品的浓郁香气。巨大的梳妆镜前,还散落着林晚换下来的首饰和化妆品。林朝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扫描仪,瞬间锁定了一个小小的、印着某顶级酒店Logo的保温壶。那是林晚的习惯,她总会在重要场合前喝一点特调的蜂蜜柠檬水,据说能润喉提神,让她在镜头前保持最佳状态。

林朝无声地靠近,动作快得如同鬼魅。她从肮脏的制服口袋里,掏出一个更小的、几乎透明的玻璃瓶。瓶子里是粘稠的、金黄色的液体——蜂蜜。但这蜂蜜,颜色比寻常的更深,带着一种诡异的浑浊感。这是她越狱前,阿梅塞给她的那个皱巴巴信封里的“最后礼物”——一瓶混入了特殊“佐料”的蜂蜜。阿梅的哥哥曾是化工厂工人,她偷来的东西,足以让最坚韧的神经彻底崩坏。

林朝拧开保温壶,浓郁的蜂蜜柠檬香气扑面而来。她面无表情,将手中那瓶加了“料”的蜂蜜,小心翼翼地、一滴不剩地倒了进去。然后拿起旁边的小银勺,伸进去,缓慢地、均匀地搅拌着。金黄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旋转,融合,再也看不出丝毫异样。

做完这一切,她将保温壶盖子轻轻盖好,位置分毫不差。然后,她像从未出现过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化妆室,重新融入走廊的阴影深处。

她的任务完成了。剩下的,就是等待。等待那精心调配的“甜蜜”,发挥它致命的作用,将这场盛大的婚礼,拖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婚礼仪式在神圣的钟声和宾客的掌声中落下帷幕。周砚深拥吻着他的新娘,林晚脸上是幸福到极致的红晕。闪光灯如同密集的星辰,疯狂闪烁,记录下这“金童玉女”的完美瞬间。

移步宴会厅,香槟塔流淌着金色的液体,欢声笑语达到高潮。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座象征着甜蜜与幸福的七层婚礼蛋糕上。侍者推来精致的银质蛋糕刀。

“砚深,我们一起切,好不好?”林晚依偎在周砚深怀里,声音甜得发腻,眼神亮得惊人。不知为何,从仪式结束后,她就感觉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从胃部升起,心跳也有些过速,精神处于一种奇异的亢奋状态。她把这归结为极致的幸福和兴奋。

周砚深温柔一笑,握住了林晚的手,共同执起了那把沉甸甸的蛋糕刀。无数镜头对准了他们。

“让我们共同切开这幸福的蛋糕,祝愿周先生和周太太百年好合,永浴爱河!”司仪充满激情的声音响起。

在所有人的祝福和期待中,锋利的刀锋,切开了最上层雪白蓬松的奶油和柔软的海绵蛋糕……

刀锋顺畅地向下,切入第二层……

第三层……

当刀锋切到第四层,接近蛋糕中心位置时,一股异样的阻力传来!同时,一股难以形容的、极其怪异的气味,混合在甜腻的蛋糕香气中,隐隐散发出来!

周砚深和林晚同时皱了皱眉。

“什么东西?”周砚深低语,手上加力。

“噗嗤——”

一种沉闷的、令人极度不适的声音响起,仿佛刀尖戳破了什么柔软的、包裹着液体的东西!

紧接着,一股粘稠的、暗红近黑的液体,如同腐败的血液,猛地从切口处汩汩涌出!瞬间染红了洁白的奶油层,顺着蛋糕华丽的糖霜装饰蜿蜒流下,滴落在铺着洁白桌布的蛋糕台上,晕开一片刺目的猩红!

“啊——!!!”

靠近前排的女宾客最先发出惊恐到变调的尖叫!如同投入沸水的第一块冰,瞬间引爆了全场的恐慌!

“血!是血!!”

“天啊!蛋糕里是什么?!”

“呕——什么味道?!”

尖叫声、呕吐声、桌椅碰撞声瞬间取代了之前的欢声笑语!场面一片大乱!

周砚深脸色剧变,猛地抽回手!银质蛋糕刀的尖端,赫然沾满了粘稠的暗红色物质和……几缕缠绕在上面的、枯槁的黑色毛发!

林晚更是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那股怪异的气味……那股从蛋糕中心散发出的、混合着福尔马林和腐败甜腥的气味……她在地下室折磨林朝时,太熟悉了!那是伤口腐烂、被涂抹蜂蜜招引蚂蚁后特有的、死亡的味道!胃里那股诡异的燥热和眩晕感瞬间加剧,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晃动。

“让开!都让开!”几名强壮的保镖和周家的心腹迅速冲上前,粗暴地推开惊慌的人群。周砚深脸色铁青,眼神阴鸷得可怕,他夺过保镖递来的手套戴上,亲自上前,用刀和手,不顾那涌出的污秽,疯狂地扒开蛋糕的中心!

奶油、蛋糕胚被粗暴地撕开、挖出……

当蛋糕中心那个被保鲜膜和锡纸层层包裹、此刻已被刀划破的“核心”暴露在惨白的灯光下时,整个宴会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抽气声。

那是一具蜷缩着的、高度腐败的女尸!

尸体穿着破烂的、沾满污渍的囚服,但依稀能辨认出那曾经属于江城名媛林朝的轮廓。长发枯槁纠缠,露出的手腕处,森森白骨清晰可见!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尸体的腹部位置,有一个巨大而狰狞的凹陷,仿佛被巨大的力量碾压过!

闪光灯疯了似的亮起,记者们忘记了恐惧,职业本能驱使他们记录下这骇人听闻的一幕!

“林……林朝?!”有宾客认了出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是前周太太!她不是死在监狱里了吗?!”

“天啊!尸体怎么会在这里?!”

“呕——!”

周砚深看着那具尸体,看着那手腕的白骨和腹部的凹陷,瞳孔骤然收缩!三年前暴雨夜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冲入脑海!刹车声、雷声、那声沉闷的碾压声……他猛地转头,看向身边的林晚!

林晚已经彻底僵住了。她死死地盯着蛋糕里那具尸体,盯着那手腕的骨头,盯着那腹部的凹陷……仿佛看到了最恐怖的噩梦成真!胃里那股灼热感猛地炸开,直冲头顶!眼前周砚深的脸开始模糊、扭曲,仿佛变成了林朝那张布满血污、带着诡异笑容的脸!耳边不再是现场的嘈杂,而是无数蚂蚁啃噬血肉的窸窣声、林朝在地下室绝望的嘶吼、还有婴儿凄厉的啼哭!各种恐怖的幻象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不……不是我……不是我干的……是她自己……是她活该……”林晚抱着头,眼神涣散,无意识地呢喃着,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就在这全场哗然、惊恐混乱到极点的时刻!

一名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法医(早已被周砚深紧急调来)在保镖的护送下,忍着强烈的视觉和嗅觉冲击,迅速上前检查尸体。他熟练地掰开尸体僵硬的下颌,用工具探入那微微张开的、散发着恶臭的口腔深处……

片刻之后,法医直起身,脸色极其凝重,他举起一个用证物袋小心装着的、沾满胃液和腐败物的纸条,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了死寂的宴会厅:

“在死者胃部深处,发现未完全消化的纸条一张!上面清晰写有一行字迹!”

所有的镜头、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张小小的纸条上!高清摄像机甚至捕捉到了纸条上的字迹!

法医一字一顿,清晰地念出:

“周念朝是林晚的女儿,周砚深知道。”

轰——!!!

这行字如同核弹,在死寂的宴会厅轰然引爆!比发现尸体更强烈的、足以摧毁所有人三观的冲击波席卷全场!

“什么?!”

“周念朝?不是周总和林晚小姐的掌上明珠吗?”

“是林晚的女儿?周总知道?!”

“那林朝当年怀的孩子呢?!”

“天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议论声、惊呼声、质问声如同海啸般响起!无数道震惊、鄙夷、探究的目光如同利箭,射向红毯中央那对刚刚还接受着万众祝福的新人!

周砚深在看到那张纸条的瞬间,脸色骤然变得惨白!纸条上的字迹……他认识!那不是林朝的!那分明是……林晚的笔迹!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他猛地看向林晚,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她知道?她什么时候写的?她为什么要把这个秘密塞进林朝的胃里?!

而此刻的林晚,在听到法医念出那行字的瞬间,大脑中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从林晚喉咙里爆发出来!盖过了所有的喧嚣!

她脸上的幸福红晕早已褪尽,只剩下一种病态的惨白和扭曲的疯狂!她猛地扯下头上的白纱,昂贵的珍珠项链在她疯狂的撕扯下骤然崩断!晶莹的珍珠如同断线的泪滴,噼里啪啦滚落一地!

她双手死死地、如同铁钳般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力道之大,指甲瞬间陷入皮肉,勒出深紫色的印痕!她眼球暴突,布满血丝,死死瞪着虚空,仿佛那里有一个看不见的、索命的恶鬼!

“呃……呃……”她喉咙里发出窒息般的嗬嗬声,身体剧烈地抽搐、扭动,昂贵的婚纱被扯得凌乱不堪。

监控!宴会厅角落的高清监控摄像头,忠实地记录下了这疯狂而诡异的一幕!镜头拉近,可以清晰地看到林晚扭曲的面容,看到她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嘴唇翕动,用一种充满极致恐惧和怨毒的气声,断断续续地嘶喊着:

“姐……姐姐……别过来……不是我……不是我害死你的……”

“滚开!滚开啊!你这阴魂不散的贱人!”

“换……换个人……该换个人当替身了……该你了……姐姐……该你了……”

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精神彻底崩溃后的谵妄。她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脸、脖子,仿佛要撕掉一层看不见的皮,精美的妆容被抓花,留下道道血痕。她时而对着空气疯狂挥舞手臂,时而蜷缩在地瑟瑟发抖,口中反复念着“换替身”、“姐姐”、“阴魂不散”……

闪光灯疯狂闪烁,记录着这比任何恐怖片都惊悚的画面——江城新晋的豪门贵妇、周砚深的娇妻林晚,在众目睽睽之下,如同一个彻头彻尾的精神病人,对着不存在的“姐姐”索命,歇斯底里地喊着要“换替身”!

周砚深站在原地,英俊的脸上血色尽失。他看着地上疯狂扭曲、口吐谵语的林晚,看着蛋糕里那具狰狞恐怖的尸体,看着手中那张写着林晚字迹、揭露着最肮脏秘密的纸条……再看着四周无数震惊、鄙夷、如同看怪物一样的目光……

他精心构筑的完美世界,他引以为傲的权势与地位,他刚刚宣誓拥有的“爱情”……在这一刻,被彻底撕开华丽的外衣,露出了底下腐烂发臭、蛆虫横生的真相!

“噗——”

一口鲜血猛地从周砚深口中喷出!溅在他雪白的衬衫前襟和手上那枚崭新的婚戒上,红得刺眼!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周总!”

“快叫救护车!”

“天啊!这婚礼……”

宴会厅彻底变成了人间地狱。尖叫声、哭喊声、警笛声由远及近……

而在无人注意的阴影角落,那个清洁工打扮的身影,缓缓抬起了压低的帽檐。露出一双冰冷、死寂、却又燃烧着复仇业火的眼睛。

林朝看着红毯中央,一个疯癫自残,一个吐血昏迷;看着满地狼藉的珍珠、猩红的蛋糕、和那具从地狱归来的“自己”。

她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而是一个来自地狱深渊的、无声的宣告。

蜂蜜里的毒,才刚刚开始发作。

致幻剂的梦魇,将伴随林晚的余生。

而周砚深,他精心维护的“完美”面具,已被彻底撕碎,暴露在阳光下任人唾弃。

这,才是真正的地狱。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混乱,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转身,融入了教堂外喧嚣的城市光影之中,消失不见。

血色婚礼,终成绝唱。而仇恨的余烬,将永远灼烧着生者的灵魂。

圣心大教堂的喧嚣与混乱,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迅速扩散,最终汇聚到江城最顶级的私立医院——圣玛丽亚医院。这里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只剩下消毒水冰冷的气味和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却弥漫着比教堂更令人窒息的绝望。

VIP加护病房。

周砚深躺在宽大的病床上,脸色灰败,嘴唇干裂,昔日锐利的眼眸紧闭着,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昂贵的西装早已被换下,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却掩不住他周身散发的颓败气息。那口喷在婚戒和衬衫上的鲜血,仿佛抽干了他所有的精气神。医生诊断为“急怒攻心,轻微脑溢血伴应激性消化道出血”,虽然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但精神上的重创远超生理。他像一座被瞬间抽空地基的华厦,摇摇欲坠。

病房外,周家的心腹保镖如临大敌,隔绝着闻风而来的媒体和好事者。病房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沥青。

周家老爷子,周氏集团真正的掌舵人周震霆,拄着紫檀龙头拐杖,如同一尊沉默的怒目金刚,坐在病房角落的沙发上。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丝毫对儿子的担忧,只有山雨欲来的阴沉和滔天的怒火。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睛,此刻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站在病床前、如同惊弓之鸟般的助理陈锋。

“说!”周震霆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地上,“一个字都不许漏!那个孽种……周念朝,到底是怎么回事?!DNA报告,立刻!马上给我拿来!”他手中的拐杖重重顿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陈锋额头冷汗涔涔,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老、老爷子……报告……报告已经加急做了……”他哆哆嗦嗦地递上一个密封的文件袋。

周震霆一把夺过,粗暴地撕开封口。当他的目光扫过报告上那清晰无误的结论时,那张饱经风霜的脸瞬间扭曲,额角青筋暴跳!

样本A(周念朝)与样本B(林晚)

符合亲生母子关系。

样本A(周念朝)与样本C(周砚深)

符合亲生父女关系。

“砰!”

那份报告被周震霆狠狠摔在光洁的地板上!纸张散落开来,冰冷的结论像巴掌一样抽在每个人脸上。

“好!好得很!”周震霆怒极反笑,笑声嘶哑,带着刻骨的寒意,“我的好儿子!瞒天过海!用一个野种顶替了我周家的血脉!还让那个毒妇,用我亲孙女的命,去给她那个不知哪里来的野种铺路?!”他猛地看向病床上昏迷的周砚深,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失望和痛恨,“周砚深!你睁开眼看看!看看你造的孽!看看你娶的毒妇!我周家的脸,我周家的血脉,都被你们这对狗男女丢尽了!踩进泥里了!”

老爷子剧烈的喘息着,胸膛起伏不定。他浑浊的目光扫过散落在地上的报告,又猛地刺向陈锋:“那个被碾死的孩子呢?林朝肚子里那个!查!给我掘地三尺也要查清楚!那是谁的种?!是不是也是哪个野男人的?!”

陈锋吓得几乎瘫软:“老爷……那……那件事过去太久了……当年林朝小姐……不,林朝她……是在监狱医院‘流产’的……所有的医疗记录……都……都被销毁了……现在……现在真的……”他不敢再说下去。

“销毁?!”周震霆的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刀子,“好一个销毁!好一个死无对证!周砚深!你真是我的好儿子啊!”他猛地举起拐杖,似乎想砸向病床,但最终,那沉重的龙头只是无力地垂落在地。一股深沉的疲惫和悲哀笼罩了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老人。周家的百年清誉,在这一刻,彻底蒙上了洗刷不掉的污秽和腥臭。

顶楼特殊精神科病房。

这里与周砚深的病房是截然不同的景象。厚重的防弹玻璃门紧锁,门外站着的不止是保镖,还有身着制服的警察和医院特聘的安保人员。病房内,所有的尖锐物品都被移除,墙壁和地板包裹着柔软的防撞材料。空气里弥漫着镇定剂和消毒水混合的、令人不安的气味。

林晚穿着束缚衣,被牢牢地固定在特制的病床上。曾经光彩照人、精致无瑕的脸庞,此刻布满了自己抓挠出的血痕,红肿溃烂,狰狞可怖。昂贵的婚纱早已被换下,穿着粗糙的病号服,头发凌乱油腻地贴在脸颊。她双目圆睁,眼球布满疯狂的血丝,死死地瞪着天花板,仿佛那里有无数张林朝的脸在俯视着她、嘲笑着她。

“啊——!滚!滚开!别过来!”她突然爆发出凄厉的尖叫,身体在束缚衣里疯狂地扭动、挣扎,试图躲避并不存在的攻击,“蜂蜜……蚂蚁……好多蚂蚁!它们在咬我!姐姐!姐姐救我!不!是你!是你引来的!贱人!!”她的声音嘶哑破碎,语无伦次,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怨毒。

“呃……好痒……好痛……它们在钻……钻我的骨头……”林晚的眼神涣散,身体剧烈地抽搐着,仿佛真的有无数蚂蚁在她溃烂的伤口里啃噬爬行。这是高纯度致幻剂叠加精神彻底崩溃后产生的持续性、毁灭性的幻觉。那些被她施加在林朝身上的酷刑,如今以千百倍的痛苦和恐惧,反噬到了她自己身上,日夜不休,永无止境。

“换……换人……”她的声音陡然变得诡异而低沉,模仿着某种她记忆中林朝的语气,嘴角咧开一个扭曲的笑容,对着虚空喃喃,“该换个人当替身了……林晚……该你了……尝尝蚂蚁的滋味吧……蜂蜜甜吗?……”她时而模仿林朝,时而变回自己歇斯底里地咒骂,人格在疯狂的幻觉中彻底分裂。

病房外,负责监控的医生和警察面色凝重地记录着。一个穿着便装、气质精干的警官(刑侦队长张正)隔着玻璃观察着林晚的状态,眉头紧锁。婚礼蛋糕藏尸、死者胃中字条、新娘当众自残谵语……这桩案子离奇诡异到极点,社会影响极其恶劣。而眼前这个疯狂的女人,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也是最大的嫌疑人。但她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进行任何有效的审讯。

“致幻剂来源查到了吗?”张正沉声问旁边的技术警员。

“头儿,蛋糕里的尸体胃内容物和残留物分析结果刚出来。”警员递上一份报告,脸色有些发白,“除了那张纸条,还检测出高浓度的……麦角酸二乙酰胺(LSD)及其衍生物残留!浓度高得惊人!而且,在林晚血液中也检测到了同源成分!初步推断,她是在婚礼前数小时被投毒的!”

“LSD?”张正瞳孔一缩。这种强效致幻剂,微量就能让人产生长时间、强烈的幻觉和精神紊乱。如此高的浓度……足以彻底摧毁一个人的神智!“投毒方式?”

“最可能的媒介……是她习惯饮用的蜂蜜柠檬水。我们在婚礼化妆间找到的保温壶残留液中,检测到了极高浓度的LSD,混合在蜂蜜里。手法……非常专业,也非常狠毒。”警员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这不仅仅是杀人,是要让她……生不如死。”

张正看着病房里那个在幻想地狱中疯狂挣扎、自我折磨的林晚,眼神复杂。这复仇的手段,精准、残忍、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美学。他脑中浮现出监狱停尸房越狱的监控录像里,那个手腕露骨、眼神死寂却燃烧着火焰的女人——林朝。

她真的死了吗?蛋糕里的尸体……法医初步检查,死亡时间超过72小时,死因是……手腕动脉被锐器割裂导致的失血性休克?这与监狱方面报告的“突发急病死亡”严重不符!而且,那具尸体手腕上的白骨伤痕……与林朝在监狱长期受虐的记录吻合,但腹部的碾压伤……时间对不上?疑点太多了!林朝,她到底是受害者,还是……导演了这一切的复仇幽灵?

“头儿!有新发现!”一个年轻警员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手里拿着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几缕在混乱现场收集到的、林晚疯狂撕扯时掉落的头发,以及……几片从她抓烂的脸颊上刮下来的、带着血迹的皮肤碎屑。

“DNA快速比对结果出来了!”警员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和蛋糕里那具尸体……完全不符!那具尸体……不是林朝!”

“什么?!”张正猛地抢过报告,目光死死盯住结论栏。冰冷的科学数据不会说谎——蛋糕里的女尸,其DNA与林晚(作为林朝的妹妹)不存在任何姐妹关系!与林晚提供的、林朝在监狱的存档DNA样本也完全不同!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

寒意瞬间从张正的脚底窜上头顶!

好一个金蝉脱壳!好一个李代桃僵!

林朝根本没死!她用一个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体型相似的女尸(很可能是监狱里某个无人认领的可怜囚犯),精心布置了“自己”的死状(模仿手腕伤口和腹部碾压痕迹),塞进了婚礼蛋糕!然后,用那张写着惊天秘密的纸条(模仿林晚笔迹?还是……根本就是林晚写的?她怎么得到的?),塞进尸体胃里!最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引爆了这一切!

而她本人……张正猛地看向窗外,城市灯火璀璨,如同繁星。那个手腕露骨、满身伤痕的女人,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去了哪里?她下一步要做什么?她仅仅是要报复林晚和周砚深吗?还是……她所图更大?

“查!动用所有资源!”张正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掘地三尺,也要把林朝给我找出来!活要见人,死……”他顿了一下,想起蛋糕里那具替身尸体,眼神锐利如刀,“……要见真正的尸!”

同一时间,江城另一端。

远离喧嚣富人区和市中心医院的灯火,靠近货运码头的一处废弃仓库区。咸腥潮湿的海风从破败的窗洞灌入,带着铁锈和腐朽木材的味道。

仓库深处,一盏昏黄的白炽灯在布满蛛网的高高房梁上摇晃,投下晃动的、巨大的阴影。一个瘦削的身影裹在宽大的、沾满油污的工装外套里,背对着灯光,坐在一个生锈的汽油桶上。

她的面前,摊开着几张从垃圾桶里翻捡出来的、皱巴巴的报纸。头版头条,无一例外地被圣心教堂那场“血色婚礼”占据着。巨大的标题触目惊心:

豪门婚礼变炼狱!蛋糕惊现无名女尸!新娘当众发疯自残!新郎吐血昏迷!

惊天秘闻:周氏千金身世成谜!新郎早已知情?

警方介入!新娘林晚疑被投毒致幻!前妻林朝疑似诈死越狱!

昏黄的灯光勾勒出她半边侧脸。干裂的嘴唇,苍白的皮肤,以及那双……如同深潭古井、不起丝毫波澜,却又在潭底燃烧着幽幽冥火的眼睛。正是林朝。

她的手腕依旧缠着肮脏的布条,但动作却异常稳定。她伸出缠着布条的手指,指尖还带着凝固的血痂,轻轻拂过报纸上林晚那张被抓得稀烂、眼神疯狂的照片。指尖停留在周砚深被抬上救护车、嘴角带血的画面上。

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意,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她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手中握着一个老旧的、屏幕碎裂的廉价智能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一张刚刚拍摄的、有些模糊的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圣玛丽亚医院灯火通明、戒备森严的VIP住院大楼。

照片的焦点,却锁定在顶层一间拉着厚重窗帘、但依稀透出微弱灯光的病房窗口。

那正是周砚深的病房。

林朝的目光,从报纸上林晚疯狂的脸,移到手机屏幕上那个透着死寂灯光的窗口。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缠满布条的手腕上——那里,是露骨的白,是深入骨髓的痛,是三年地狱折磨的烙印。

复仇的火焰烧毁了林晚和周砚深精心构筑的“完美”世界,将他们拖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但这火焰,并未熄灭。

它只是从狂暴的烈焰,沉淀为冰冷、无声、却更加致命的……余烬。

林朝缓缓收起手机,将报纸揉成一团,随手丢进旁边燃烧着废弃木料的汽油桶里。跳跃的火舌瞬间吞噬了那些耸动的标题和扭曲的面孔,化作一缕青烟和灰烬。

她站起身,工装外套的阴影笼罩了她大半身形。她最后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那个病房的窗口,眼神如同凝视深渊的寒冰。

然后,她转身,一步一步,无声地走入仓库更深的、浓稠的黑暗之中。

蜂蜜里的毒,已深入林晚的骨髓,让她永坠梦魇。

舆论的刀,已剖开周砚深和周家的遮羞布,让他们在阳光下腐烂。

警方的网,正在收紧。

而真正的幽灵,已隐入黑暗。

她的复仇,远未结束。

余烬尚温,足以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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