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来这家精神病院比我早三周，只不过他是病人我是医生罢了。
同事说，老张来的时候身着灰色长衫，鼻梁架着一副红褐色的老花镜，很像旧社会的知识分子。老张的确是知识分子，上个世纪的大学生，没发病之前在市一中教英语，没错，就是教英语！
第一次见老张的时候，老张正在疗养大院里走来走去，时不时向其他病人询问市一中怎么走。老张问得很仔细，先是用英文问一遍，见病友没有反应，又用中文问一遍，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老张就到墙边的坐凳坐着，看上去有点失落。
我相信，眼前这个高高瘦瘦两鬓发白的男人站在讲台上的时候，绝对是一个热情洋溢、滔滔不绝的好老师，有时候和他的目光相接，总感觉他的眼里有着和其他人不一样的东西。
我看过老张的病例，他患的是由脑萎缩引起的老年痴呆症，伴随着轻度的精神分裂。没有很明显的家族史，所以我很怀疑是不是跟职业有关系，通俗地说，用脑过度。
在电话里和老张的儿子的谈话中得知，有一次老张给学生们上课，课上到一半，老张突然就晕倒了，之后送往医院，所幸无碍。不过病愈出院之后，老张的记忆力就开始减退，时常忘了东西放的位置，炒菜的时候也经常忘了放盐。那一年，老张四十二岁。
后来，这种症状体现在工作上，在授课的时候，反反复复地讲一个知识点，学生们感到诧异，问了老张，老张茫然地回答：“这个刚刚讲过了吗?”
学校不得不让老张提前退休，家人也急得团团转，带着老张四处求医，最远是去了首都的医院，而无论在哪个医院看，得出来的诊断都是脑萎缩。
家人心累了，也放弃了，把老张接回了家，这时的老张只是记忆减退，还未出现精神分裂的症状。老张能在家帮带三岁的孙女或是去小区的花园走走。
这种生活状态只维持了两年，孙女上了幼儿园，老张的情况似乎也严重了。老张没有事情做了，一天到晚都在小区的花园坐着，目光呆滞，邻居向他打招呼也不理睬，时不时在嘴里冒出一句英文或是用英文自问自答。
有过几次，是警察把老张送回了家。原来老张想不起回家的路了，出了小区，四处乱走，横穿马路，有好心人报了警，这才了了事。
老张的儿子不敢再让父亲到花园下面坐着了，自己和妻子上班，母亲又已是逝世多年，只能把父亲放在了家中，放着电视，备好一天的饭菜，出门工作的时候把门反锁。
生活的空间变小了，老张的病情愈发严重，精神分裂的症状在这时候开始出现。例如对着电视机讲英文，像是给一个学生上课，后来有一次不知道出现了什么状况，老张突然把家里的电视机砸了，对着碎了的电视机骂了一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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