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缘

“铃儿响叮当……”

“妈，您能快点吗？”忙碌的槿曦一听到手机铃响就滑动来接听，儿子那娇软的语音就穿过耳膜，在平静的心湖荡起阵阵涟漪。“好了，宝贝，就来了。”边回答儿子，边向镜中瞟了一眼自己:微霜的双鬓已乌黑发亮，平日朝天素颜今夜轻妆淡抹，一切都是为了孩子，今天要与儿子谈了几年的恋人父母见面，自然不能让儿子失望。

到了酒店，离约定的时间还早。骨子里流着传统血液的槿曦再次确认一下各项细节，她不想因为自己的疏忽影响儿子在对方父母眼中的形象。

“妈，他们来了。”听到儿子的呼叫，槿曦挽起丈夫的胳膊，一同迎了出去。

对方父母显然也是精心准备过的，此时也正满面春风姗姗而来，“看来，现在的父母都开明多了。”槿曦心想。

“亲家！”槿曦一改平日的冷淡外表，热情地走上前，伸出右手。亲家母蜻蜓点水般一握即开，而亲家公却迟疑一下，槿曦也呆了。脑袋里一片空白，原本嘈杂的酒店瞬时死一般寂静，明亮的灯光刹那模糊起来，蓦地，各种声音又忽的一下爆炸来了，强烈的冲击使槿曦有点站立不稳，摇摇欲坠。就在泰山将崩之际，槿曦手上传过一阵有力地温暖，大有“挽狂澜之即到，扶大厦之将倾”的气势，凭借这点力，槿曦稳住了自己的身势，刺眼的灯光清晰起来了，酒店的门口也热闹起来了。与亲家公短暂地握手之后，两家人稳重地走向包间。

坐在包间，槿曦无奈地稳了稳神，心里充满酸涩。之前的热情消失得无影无踪，任由儿子和丈夫热情地招待对方，自己只是象征性的附和一下。觥筹交错间，槿曦扫视了每个人:儿子帅气的脸上写满了兴奋；丈夫略显苍老，但精神焕发——这老东西，从儿子降生的那一刻起就开始盼着这一天呢，现在心里早百花怒放了；准儿媳，圆圆的脸，红扑扑的，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一会儿依偎在妈妈的身上，一会儿甜蜜地揉进儿子的心头，两人的目光如胶似漆，缠缠绵绵，这双方家长倒显不知趣了；亲家母，白皙的肤色，圆脸，微胖的身材，一股精明劲儿；而亲家公……槿曦不敢看了，视线却又像着魔一样，缓缓流过去。依然满头乌发，寸寸抖擞，禁不起流年侵蚀的脸庞縠纹潜生，发福的腰身标榜着年龄特征……年龄，槿曦默念着，果真时光如梭，一晃半个世纪过去了，自己已步入老年的行列了，而心上的那个人也已在角落幽居三十年了。三十年来，午夜梦回，那个幽居者的影子由清晰到模糊，却始终不肯离去；三十年来，街头巷末，那个幽居者的身影时不时地出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三十年来，冥坐遐想，那个幽居者的身姿在各种地方突然出现在眼前；三十年来，槿曦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幽居者竟会此时坐在落雨的眼帘之外！

“妈，你怎么了？哪不舒服？”儿子充满关切的声音差点儿惊落了那滴雨。

“没事，”槿曦歉然地看向儿子，爱抚一下他已坚实的后背，“我刚才吃了一口辣椒，牙疼，出去休息一下。”不去想这个借口能不能站住脚，槿曦解释完就匆匆逃离了房间。

繁华的城市楼宇林立，灯火辉煌，街道上车子川流不息，轰鸣如雷。槿曦坐在台阶上，任由风儿轻抚，抚干脸上的泪痕，抚平心头的乱麻。她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往事如烟，应该随着岁月的流逝而烟消云散，这么多年来，确实也与往事无半点关联，可如今，儿子的感情……一想到儿子，槿曦不由打了个冷战，使劲揉揉脸，转身回去。

“妈，你去哪了？我刚才都没找到你。好些了吗？”一见槿曦回来，儿子立即起身上前扶住。

“没事，老毛病了，吹吹凉风就好了。”槿曦宽慰儿子，爱怜地拉他就座，又用微笑安慰席间人。

重回席际的槿曦像打了鸡血一样，战斗力满满，热情万丈，不停地向对方甚至准儿媳劝酒劝菜。但，女人的直觉告诉她，期间有两道冷光不停向她扫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