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思

1

近日小城绵绵细雨整整下了三天。气温陡降，我最爱的秋季还没享用仿佛冬天已经到来。

晚上跟朋友聊他写的诗，说到《陌上桑》：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什么样的生活才是自己内心渴望的生活?俗世的安定幸福真的是美好的吗?

我被问到了。

这一夜，我想起很多过去的人和事。

3

月色撩人，岁月残忍。

往事如烟。

那个人，曾经想起就会心痛。而今，竟然已经忘记面目和姓名。

人有时就像植物，岁月更替叶落叶生。曾经经历的过往，早就如水中行文不留痕迹。

哪有那么多，刻骨铭心。

4

总有人说这种话:当下才有意义，让过去云淡风轻。

好像那些构成我们现在面目的过去像秋风过耳，浮云变换，不是我们的一部分。

5

我一直以为秋天是个好季节。

秋天有那么多好看好听的东西。

秋叶，麦田，高远的碧空，郊外山河灿烂旷远清朗。此时应该响起风笛的低吟。

秋日最适合周末爬山去。

山间杂乱的伫立着桂树枫树马尾松，晴天时碧空如洗，夜晚繁星灿烂，镶嵌于黑沉沉的天幕，风中传来鸟儿的喃呢。这叫声如此柔和，好像怕惊扰羽翼下安睡的孩子。

大自然万类生命自生自在，自由自性，朝生暮死，仍奔赴生命，生生不息。

也没见他们贪嗔痴妄，追问什么生的意义，死的价值。

6

存在是事实，人生本就没什么价值意义。

我却时常被生存的焦虑驱逐，实在愚蠢。

7

秋天最适合无可无不可的做些事。

有时我在这样的晚上一个人整理资料。手捧一杯滟滟红茶，看到一阙好词会然于心，或者理纸蘸墨慢条斯理写几笔。

或者秋雨绵绵的时候敞开所有的窗子，让潮湿的风穿过书桌，客厅的纱帘。我会关上灯，此时窗外也许还有往来车辆的远灯扫过，黑暗中隐约传来桂花的甜香。

这时心里就会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种失落后的平静，有种明知故犯的珍惜之情。

和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春天不同，这个离死亡最近，既绚烂又萧索的季节太撩动人的心绪了。

9

这是最适合告别的季节，也是结出累累硕果的季节。

秋天，死亡以最浪漫甜蜜的方式呈现给人类看。

哪怕是一枚秋叶。

那虫食的伤痕，夏雨的洗礼，秋风的拷打，留下叶缘处残缺，叶脉橘黄灰褐甚至干枯，构成一副朴素浑然的美。像一块经历风雨洗礼风霜雕琢的雕塑或者深海迷航百年后出水的瓷器。

地上的秋叶正在死去，可是还未腐朽。这让它特别迷人。

秋，是一年里最浪漫又最残酷的时刻。

生命的丰盈和凋零都在一起，却始终静静的，雨只绵绵，风行潇潇。

秋季，如人到中年，牛腩饭炖排骨的烟火气里有种败局已定疲惫松弛的温情。

秋的这种温情和冷酷，我有时厌恶有时喜欢的不行。

8

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世界就要毁灭。

我要带着孩子们离开学校去逃亡。

身边一堆人却都在忙着补习，上班，购物，买房子，举办婚礼，没人在乎也不相信。

我的背包找不到了。

坐在驾驶室不知道该忘哪里去。

孩子问:

明天还要上课呢，不去上课吗？

老师不要去上班吗？

我说:我要带你们去最想去的地方。

可我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

梦醒以后发现世界安稳班还要继续上班，不知道是要庆幸还是应该更悲伤。

三年过去了。

我知道，这样的生活里失去的何止是一朵花，一个春天，某一个朋友，或者人生的一个季节呢?

某种我以为拥有，其实根本不曾拥有的生活方式已经永远失去了。

我每一天都在向死亡走去。

活着的每一天都在失去中。

甚至连那些回忆也正在消逝。

悲剧么，好像是。

无奈么，的确是。

没关系，每一步都有活着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