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养媳眉子（六）

童养媳眉子（六）

抗战胜利带来的喜悦和盼头，很快被内战的硝烟淹没了。村里参军的青年一个也没回家，有消息传回来说，他们的队伍从八路军改成了解放军，正向更远的地方进发。

大哥一点消息也没有，周姑娘的哥哥在国民党军队里，还混上了小军官。同是参加抗战的热血男儿，因为跟了不同的队伍现在成了敌对双方，这门亲事无论如何也做不成了。这回是女方家里主动要求退了婚。

眉子的母亲和舅舅带着两个姐姐动身回故乡去，听说那边也土改分地了，巴望着回去安家种地。看到眉子过得安定，母亲也稍放下心来，再说大姐离得不远，姊妹俩也还有个照应。

八年抗战，胶东抗日根据地为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和牺牲，这时顺理成章转成解放战争的战略要地。二哥和一帮男青年参加了民兵队，利用农闲训练，随时准备上战场。

秀儿跟着本家几个姐姐一起去邻村上学。眉子心里羡慕，可自知没有这个福气。晚上躺下了，就央求秀儿讲学校里的事，两个人也研究外面来的女工作同志，衣裳头发简简单单，咋那么好看！村里有好几个闺女，都剪了短发，穿起了素色衣服，夹个布包袱裹着书本去上学。

秀儿还把听来的＂男女平等＂、＂妇女解放＂等新鲜词儿说给眉子听，其实她们也不大懂。只知道，外面有个大世界，将来还有个更好的新世界。有空时，秀儿还现学现卖教眉子识字。

这期间家里还发生了一件事：新婚不久即参军走了的二姐夫，寄回一封离婚信，说自己的婚姻是父母包办的，作为革命人要彻底跟封建划清界限。这＂休书＂上还盖着组织的大红印章。二姐的公婆不舍媳妇，但也毫无办法。只得为她在本村另寻了一户人家，当作闺女嫁了过去。

眉子可怜亲妈，大儿生死不明，女儿又遭这事！懂事的她越发默默地多干活儿，替亲妈分忧。

外面的世界如火如荼，经历着决定民族命运的大决战。农民的日子，还得按祖宗传下来的农时季节，伺候土地，伺候庄稼。再说不多种粮食，前方打仗的人吃啥？

就在这家国的多事之秋，在终日的操劳中，眉子身量拔了，比秀儿高出一截。一日早上眉子发现自己下身流出血来，把衬裤弄脏了。她记得姐姐们说过，闺女＂来了身上＂，就长成人了。秀儿的大呼小叫让亲妈过来了，亲妈听了好像很欢喜，回身从自己柜子里拿出洗干净的旧布，教给眉子咋用。再仔细看看眉子渐渐鼓起的胸脯，说：＂要做个小兜兜带上了，省得扎煞着难看。＂

成了人的眉子越来越爱照镜子了。镜子里的她，眼睛水汪汪的，她朝自己笑一笑，眼睛弯弯的，嘴角翘翘的，鼻子小小的，两侧有几个雀斑，着实不难看呢！其实眉子的妈就生得高挑俏丽，可惜命苦！想到这里，眉子又掂念起妈和家人，不知他们过得可好？

二哥这两年也长高长壮了，膀乍腰细，干农活和民兵训练，他都是一把好手！还当上了民兵小队长，风风火火忙得不着家。眉子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个男人！想到有一天自己能做他的媳妇儿，可以靠在那宽厚结实的臂膀上，她就脸热心跳。她庆幸自己能把一生托付给这个男人，只盼着自己能变得更美更好，能配得上他，一辈子伺候他。

秀儿教她唱新学的歌《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可她更喜欢唱妈妈唱过的家乡小曲儿巜盼情郎》、《五更叹》，这些民谣，曲调简单，却哀怨缠绵。晚上吹了灯，眉子小声啍唱，一会就把秀儿唱睡了，眉子却叹一口长气，无端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