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鹏B区16栋地处偏僻,前面是嘈杂的混凝土搅拌厂,侧面紧邻一片规划齐整的墓园,后面是陡高的金山仓库。里面只有三栋楼房,连接外界的纽带是一条六七米宽的水泥路。公司租用的仓库在靠近大门那栋楼房的底层中间位置。员工宿舍则较为分散,司机住在仓库楼顶的板房里,搬运工等人住在另一栋的二楼。我过来时板房里已没有空余的床位,好在每晚都有过顺德的司机,我的名声反正给他们玷污了,见缝插针,我也没再跟他们客气。
清晨的16栋安静祥和,笼罩在淡淡的薄雾之中。两条黄狗竖着耳朵,匍匐在园区的大门口,时刻保持着警惕。上晚班的保安坐在正对大门的铁棚下,哈欠连连地伸着懒腰。对面的楼顶不时出现两三个模糊的身影,他们手扶一米来高的围墙,打量着眼前这些好像也刚出梦中醒来的事物。太阳慢慢升起,露出了明媚的笑脸,发出了温柔的光芒。醒来后的父亲总会花些时间,坐在桌前,拿着小剪刀,对着小镜子,力所能及地剔除头上的白发。清风携着晨雾,透过窗户的缝隙,渗进来,吸附在他松弛的肌肤上,他打了个激灵,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手在头上摸索的动作。
父亲白天忙碌,晚上倒没什么事。所以,每晚在昏暗的板房前,我们父子俩少不了一番长谈。
“现在,你有什么打算?”
回答此类毫无头绪的问题时,我总是低着头,回话也如蚊吟。清凉的晚风从旁边的墓园刮来,吹不散弥漫于空气中的焦躁味道。显然,父亲是经受过考验的人,尤其在我没下限的作弄里练就了过硬的心理素质,在一种凝重的氛围里,他还能列举陈年久月里带给他感动与力量的事例,其中还不乏我的闪光片段。父亲越说声音越低沉,他像是悟透了自己一生坎坷的原因,只是改变的希望何其的渺茫。所以,对于裹足不前的我,除了难言的失落外,或许还有了一丝的绝望。
公司里有一个搬运工是大表哥的小舅子,三十五六了,还孑然一身。16栋对他而言就像避难所,外面混不下去了就回来暂避一段时间,哪天厌烦了又编造借口离开。父亲常拿他作反面典型敲打我,我心里虽不舒服却无力反驳,起码我连出去闯荡的勇气都没他强烈。不过,有两三次他眯着眼睛问我是否可以顶替他的位置免除他要走的后顾之虞时,我倒不留余地斩断了他的妄想:“不好意思,我不会再做搬运工。”
“哦,那你又能做什么?”
“我……”
回深圳后的半个月,我就是在这种稀里糊涂的状态中度过的,16栋俨然是一座堡垒为我屏蔽了很多麻烦。我懦弱的性格也不是才形成一天两天,被残酷的现实催逼一番或许会做出些改变,但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却异常困难。我第一次出16栋是和大表哥他们去丹平市场理发。虽已过去四年,可我仍记得走进它所受到的冲击:来自外面丹平快速路上的喧嚣杂响像潮水一样渗透进来,我躲闪礁石一般避开那些阻断道路的摊位;表哥们时常被人潮淹没,我仓皇四顾,心中有凫水时体力不支想上岸的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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