逗奶奶

我一直对两个男人耿耿于怀。一个是加油站的小伙子，总是叫我大姐大姐的。明明比他大不了几岁嘛。喊得我跟老大妈似的。哼，下次不去他那个加油站加油了，让他从此失去一个“加油大户”——每次加油时我都豪气干云的喊给我加满加满，不像有些摩托车车主说，嘿，老板，加个十块钱的。还有一个银行的客户经理，贷款资料上清清楚楚的写着我的尊姓大名，直呼我的名字就可以了，偏偏喊我大姐，哼，明年不去他们银行贷款了——如果他换个称呼的话我再考虑续贷的事。

女人对称呼都是相当敏感的。尤其怕被人喊老。哪怕是七八十岁的老奶奶，她也愿意人家喊她——小姐姐。有次我在路上走，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中年男子对我喊，小妹妹，请问那条路怎么走？我一听这称呼，啧啧，瞬间觉得好亲切，本来只要手指一下方向就行了，但我担心口说不清，怕他找不到，于是我直接把他送到了目的地。还有一次坐高铁，一个三岁的小女孩坐我前排，转过头来看见我正在吃巧克力，看着她流口水的样子，我正准备从口袋里摸一块出来给她。但我听到她居然冲着我喊阿姨，然后她又对我身边的女孩子喊姐姐时，我的手杵在口袋里再也无法动弹了——让你姐姐给糖你吃吧！

我原以为世上所有的女人在称呼这件事上都和我一样小气。然而真有一个例外——我婆婆，那叫一个大气。我婆婆六十多岁，为了称呼的事，没少跟人吵过架。我们公司一个从北方来的四十来岁的男同事第一次见她，亲切的喊她大姐，没等他说把话说完，我婆婆肚子里的火一下子点燃了，差点就把他给轰了出去。照理说她这个年纪，喊她大姐不算太老吧。怪就怪在我婆婆嫌他喊得太年轻了——老子都比你大一辈了，你居然喊老子叫姐，没让你喊奶奶都是够便宜你了。我急忙跟她解释这是北方人对女性长者的尊称，大姐并不是同辈的那个姐。但她听不进去，只要听到姐这个字，屁眼里都是火。如果人家喊她奶奶，甚至老祖宗，她就比捡了金元宝还高兴，又是给人家端茶又是给人家拿点心。之后很多人知道了她的七寸，连五六十的老头，一见面就蒋奶奶前蒋奶奶后的喊，把她老人家叫得欢天喜地，就差领着人家老头儿去小卖铺买棒棒糖了。

我实在搞不懂她老人家的这一特殊癖好——喊得越老越开心。不过后来我才摸清楚她为何有这个癖好。我婆婆的父亲是家族里最小的孩子，她父亲上面的兄弟姊妹抱孙子了他才结婚生子，所以我婆婆很小的时候辈分就很高，几岁时当姑妈，十多岁时当姑奶奶。这一受用就一发不可收拾，整天想人家喊她奶奶，当奶奶居然上瘾了，那劲头比当皇太后还足。那时我儿子刚刚出生，她一抱着孙子就说，孙子呀，将来你一定要14岁结婚，让我早点当曾奶奶，老子就不信比人家当得晚……

有次我不识时务的跟她老人家提到我奶奶快九十岁了，这下可闯了大祸，身边竟然还有比她更老的奶奶，这不是藐视她这个奶奶的存在么？她不服气的说她有个亲姐姐不死的话今年有一百多岁了。要不是你嫁给我儿子，我跟你奶奶还是平辈儿哩。那样的话，我就不是你婆婆了，你得叫我一声奶奶。天，我婆婆才六十多岁，她亲姐一百多岁，那她老人家的妈啥年纪生的她呀？我婆婆为了撑辈分儿也是够拼了，脸不红心不跳的张口就来。

过了一阵子，她又提到那个让她辈份儿超高的大姐，我故意问您姐有多大？她狡猾的看了我一眼问道，你奶奶多大？我说今年90岁。她立马答道，她大姐92岁——上次她跟我说的明明是一百多岁。

又过了一阵子，她还提那个让她辈份儿超高的大姐，我还故意问她您姐有多大？她还狡猾的看我一眼问道，你奶奶多大？这次我逗她老人家说我奶奶今年88岁了。她一点也不怀疑我说的话，脱口而出她姐今年90岁——总之一定要比我奶奶大两岁。

好吧，您老人家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