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总不在阁里,这堆积起来的事务都快成山丘了。”陆嘉柔见诗云回来,二话不说赶紧将她拦下,以免她又溜得没影。
往昔轻易找不到人的只有夏砜棱一个吊儿郎当的公子哥儿,如今便是又多了个无影无踪的冷漠大姐头,想到这陆嘉柔内心便忽生无比的怨念。
“不是交给月华去办了么?”诗云才从往尘山回来,哪有心思再去管事,皱了皱眉,连忙将月华拉了出来顶事。
“她初来乍到,还担不得事,帮衬倒还行,可到底还是得您自己去看看才是。” 陆嘉柔叹了口气,苦恼非常,费了好一番口舌,才连拖带拽地将诗云领去了议事厅,莫名觉得心中疲惫。
议事厅中摆放着一张精致的楠木宝座,座背雕有百鸟朝凤,座面漆以锦簇花团,格外喜庆。
这座原是没有的,只是陆嘉柔与韩玉觉得阁里总也没个议事的模样,实在有些不像话,这才命人将藏在库房里最是贵重的宝座搬了出来,意图强压着诗云听事。
诗云虽颇为抗拒,却不觉反感,只是无奈此刻受人钳制,眼中满是不情愿:“有事快奏,无事...我可就走了。”
“姑娘,事多着呢,大家还得逐一与您说明。”陆嘉柔与韩玉见她刚坐下又打算起身开溜,竟又将她按了下去。
议事厅中站满了小倌,统共三十来人,见韩玉与陆嘉柔协力见诗云按在了宝座上,不禁有些愕然,好一会的功夫,才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开始逐一站出列队告予具体情形。
“姑娘,阁里新收了百余斤草药,虽明目早已列明,但其中的金玉梅与七骨藤,我们却只找到了十余斤,余下的...实在是有些困难。” 一位小倌走出来说道,脸上不禁露出了细微难色。
“你们找不到的药去找殷谷主就是,寻常少见的她那都有,以后也不用问我,钱照给就行。”诗云听她说完,不假思索地回她,随即挥手让她退出,换另一人继续禀报。
“姑娘,每月都有人来求药,可阁里没有现成的东西给人,您的药炉冷了这许久,怕是要把求药的权贵们都给得罪了,这该如何是好?”另一人无奈地说道。
“得罪便得罪了,有我在这,还怕他们灭了你们不成?”诗云眉头微皱,随即舒展,又道:“本来我这药,也不是一般人买得起,凑不到我的机缘,活该他们买不到。”
“这...”小倌看着诗云,神色不禁迟疑。
“救人性命的方子已经放在药房了,你们大可自行取用,但这增进修为的丹药,却不能轻易给出,还是需得问过我。”见小倌提及丹药,诗云神色忽变,忽而变得严肃了起来,定睛看着那小倌说道。
“是。”见诗云神色严肃,小倌不禁垂头吐出一口闷气,连忙答应。
待她也退了出去后,余下二十多人便也逐一交代了事,事了便有序地退了出去。
听罢诸多小倌交代,已然去了几近两个时辰,见已无人再有事禀报,韩玉与陆嘉柔这才放开了禁锢,让诗云出来透了几口新鲜空气。
“以后都要如此么?”诗云坐在院子里,无奈地看着两人。
“是,每七日便要有一次,姑娘本也不乐意看宗卷,倒不如听她们口述不是?”陆嘉柔与韩玉竟颇为默契地异口同声,不禁引诗云好一番诧异。
“行行行,七日尚算可行,依了你们便是。”诗云叹了口气,双眉微蹙,说话态度却渐渐稍有缓和。
见交代完了事,诗云便自己寻了处凉快的地方躲了起来,在通风处惬意地吹着迎面拂来的风,再懒得搭理这两个忽然结盟的掌事。
见诗云再懒得搭理她们,韩玉与陆嘉柔便轻手轻脚地结伴走出了她的院子,差人给她备了吃食后,便径自又去了别处。
“也没那么难相处嘛。”韩玉莫名说了一句。
“本来就不难相处,我们阁主只是性情寡淡而已,待人却极好不是?”陆嘉柔微微笑着说道,眼中似有些得意。
“看把你乐得...她来此已有一段时日了,自然不该像从前那般生分不是?”韩玉叹息道:“到底还是个小丫头,会撒娇服软才有些生气,要一直死气沉沉的可就没意思了。”
“你竟是为了这个才对她颇有微词?”陆嘉柔见韩玉语调缓和,不禁追问。
“那是自然,你这般费心,她却如此淡薄,哪里说得过去?”韩玉瞥向路口,语调和软。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逐渐变得阴暗,眼见即刻便要下雨,乌云乍眼的功夫便铺满了整个天空,许多黑压压的蚊虫与蜻蜓,正聚集盘旋在她们的头顶半空。
与诗云相处已是一年有多,陆嘉柔早已摸熟了她的心性,便领着韩玉一并回到诗云待的小院子里寻她,意图再将她拎回房中,省得平白叫雨水打湿,惹来风寒。
她们前脚刚把人叫醒领进廊道,这瓢泼大雨后脚便赶了来,淅淅沥沥地将干燥的地面打湿,随即倾盆而下,发出稀里哗啦的响声。
诗云打了个哈欠,进屋搬来三张凳子,索性无缘由地让两人坐下,自己亦坐在廊道正中看着雨发呆。
两人面面相觑,很是无奈。
一场瓢泼大雨,滋润了小树林附近载种的名贵草药,也让附近边城旱了有些时日的庄稼饮了个畅快,惹来许多赞颂之声。
王祁风坐在宽敞的院中看着自天空落下的瓢泼大雨,任由雨水将自己打湿,心中甚是喜悦。
一场久违的瓢泼大雨忽然落下,润湿了勉良干涸已有整整一月的田地,叫田间几近枯死的庄稼重获一线生机。
见雨水打湿了宽敞的院落,王祁风兴奋地穿着单衣跑了出去,来到田埂间,亲眼看见雨水漫过庄稼,方才满意地跑回大将军府,语不停歇地对身边的人念叨。
“这雨要再不来,田里的庄稼怕是要旱死了!”王祁风话语间藏不住喜悦,伸出双臂在院中淋雨。
“你又不是庄稼,淋湿了还能发芽不成?”杨秣在旁看着,由他淋了一阵后,便开口将他唤回。
“这不开心嘛,终于下雨了。”王祁风嘴角轻扬,听得杨秣劝,便进了内室更衣。
杨秣见罢,便叫人备了姜汤叫他饮下,切莫被湿气侵扰了强健的身体,落下病根。
自王祁风走马上任以来,朝中一直颇为微词,邻国安定并无冒犯之意,遂令朝上群臣心生质疑,几番挑剔,但他并不在意这些,所愿皆不过一个天下太平而已。
听闻樊息帝君重建大将军府,唤回从前旧人之举,引得边邻小国纷纷观望,方才暂缓手边欲起之事,渐入安定。
又闻朝中群臣对大将军府一众老人心存芥蒂,又叫边邻小国心头欣喜,欲起之心忽生忽灭。
雨下了整夜,整个勉良无处不萦绕着悦耳的雨声,叫臣民们睡得格外香甜,欢喜得似要在睡梦中笑出声一般。
晨初,听得院中鸡啼,王祁风轻手轻脚地下了床,一把抓了挂在架上的衣裳换好后出了门,待他下朝后,自集市商铺上买下一支素净淡雅的雕竹银钗带回。
“夫人今日装扮素雅,为夫替你添些精致可好?”不等杨秣反应,王祁风已自言语间迅速将银钗温柔地插进了她的髻发之中。
“相公这是作甚?”杨秣以为王祁风玩心起,急切地伸手摸去,却是多了一支新钗,不禁露出了一脸柔和的微笑:“我首饰已经够多了,何故花这银钱?”
“若夫人嫌这物件贵重,那取下还我,为夫送与旁人去。”王祁风讪笑道:“难得久旱见雨,为夫心中愉悦,送夫人一支钗饰算得了什么?”
“那便多谢相公了。”杨秣并不推脱,只是嘴里说着嫌弃,脸上却是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盈盈的笑意。
“看秣儿这肚子,怕是快生了吧。”见杨秣与王祁风相处和睦,四周洋溢着一股特别的暖意,刚下演武场的旧军将见两人满面喜悦,瞥见杨秣高高隆起小腹,笑道:“看这架势,用不着几个月,府里该添小将军了!”
“刘叔可别笑话人家...过些时候,还得请你们这些叔叔伯伯带着习武呢。”杨秣脸上微微泛红,便拽了拽王祁风的袖角,唤他替自己解围。
“也不知云丫头到时可有空闲回家瞧瞧这小外甥...”王祁风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那丫头总是不着家,也不知会不会遭人欺负。”
“那丫头野得很,自小旁人便欺她不到,在外应当也是妥当的...更何况那楼主曾是将军好友,想必不会亏待了我们家丫头。”那军将眼中掠过一丝失落,转瞬却又露出了笑颜,喜滋滋地说道。
听闻杨秣临盆在即,李承那夫人亲自送来了好些贵重的补品,不时带着自家小姐与她们走动。
虽说方茹对诗云颇有微词,但于杨秣却并无不喜,反而占了这世交的便宜,两家往来已久,关系日渐深厚,又见诗云无心李承,对她的敌意亦渐渐消弭退散了许多。
“你那侄儿才刚出世,你便要送他枪头?!”算着日子临近,诗云取来了一块珍藏已久的玄钢,本想融了请人铸一个精致的枪头送于这未出世的小侄,不料却被夏砜棱瞧见,生生讨了去。
“那该送他什么?”诗云心疼自己的玄钢,眼光依旧停留在玄钢之上,不肯移开。
“新生小儿,自然该送一只长命锁,谁像你这般送礼?”夏砜棱嫌弃地将诗云数落了一番,命人将整块玄钢抬走:“走吧,我带你去找江阴最好的工匠,给你那小侄子打一个八宝掐丝金锁如何?”
“也行。”诗云淡语,便随他去了一趟,由夏砜棱出钱,打了一个刻了福禄与长寿的八宝掐丝金锁,亲自送了过去。
夏砜棱与她同行,自诗云结下的那法阵来到勉良,偏是死皮赖脸地在大将军待了许久,在此等着时候帮衬。
“你瞧这碍眼的公子哥,人家妇人生子,有他什么事?”李承嫌弃地看着不肯先回江阴的夏砜棱,侧头凑向妻子的耳畔。
“人家留在这,显然是为了盯着你们家大小姐,你酸溜个什么劲?”方茹见李承对夏砜棱敌意不小,愤愤不平地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莫要忘记自己的身份,你家大小姐怎么可能看得上你。”
“是是是,夫人说的是,可我...也没这意思呀。”李承委屈地摸了摸额头,略微撅了撅嘴,叫在旁的小丫头看见,引得她不禁偷偷掩嘴偷笑了起来。
日子去得飞快,王祁风被稳婆赶出了房,却顿时不止他一人焦急地来回踱步,急得满头大汗,便连坐在一旁磕着花生的夏砜棱也不禁屏住了呼吸。
王祁风焦急地踱步便也罢了,毕竟那是他的骨肉,然而方茹从房中出来时,却瞥见李承蹲在石桌上急得满头大汗,连气也不敢大喘一声,不禁傻了眼:“喂,他家生孩子有你俩什么事?”
“走走走,别在这碍手碍脚。”方茹气得只喘粗气,一把将蹲在石桌上的李承拽了下来,顺带将在旁屏住呼吸、不敢动弹的夏砜棱也推了出去:“哪凉快哪呆着去,净在这添乱!”
“喂喂喂,让我们进去!让我们进去啊!”两个大汉被方茹推出了院外,叫几个武将死死钳制在了外头,无奈只得扯着嗓子嚷嚷,然而...片刻之后,连那正主王祁风都被人一脚踢了出来,三人不禁面面相觑,随即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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