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杀》

张家村里有个李四爷。

不说这张家村，单说这李四爷。李四爷本是个算命的，是个瞎子，但要说他瞎，不行，为啥？他两只耳朵比人家两只眼睛两只耳朵加起来还灵！您还真别不信。

有一回，李四爷坐在村口的土堆上歇脚，旱烟锅“吧嗒吧嗒”的抽着，旁边坐着村民张立春，跟他聊天，说着说着，瞅见远处的几个人，一笑，就问李四爷：“四爷，前边来了几个人？几男几女？”

李四爷无声一笑，手里的旱烟锅敲了敲土堆，说：“一男两女。”立春笑道：“四爷，人家都说你耳朵比人家眼睛都灵，今天怎么就听不准了？这明明是两男一女。”说着向那一群人跑去，叫道：“三叔，我来接你们了。”原来这是张立春的三叔张国顺一家回来了，三叔是在外省工作的，好多年没回家了，听说是最近有事要在县城办，才有时间带着回来。立春就是来接们的。

张立春远远看着是三叔和他老婆还有他儿子，走近一瞧，慌了神，那孩子明明是个姑娘！这姑娘一身紧身皮衣，穿着一双皮靴，留着男士短发，远看还真像挺精神一小伙子，可走近了一瞧，呵，这明明是一大姑娘，五官清秀，唇红齿白，立春回头望望四爷，四爷一笑，扭头走了，旱烟锅就拿在手里没收回去。

立春帮三叔大包小包地提着东西，眼睛却时不时往三叔女儿身上瞟，想知道四爷是咋看出来那是个姑娘的，可除了姑娘的白眼之外他没发现任何东西。

三叔看在眼里，说：“立春啊，我这姑娘是留洋回来的的，在外国，说流行什么中性风，就喜欢这么打扮。”女儿恼怒道：“爸！”三叔笑笑，停住了，姑娘“哼”了一声。立春听到了三叔的解释，又听到那姑娘出声，这才定下心来。

这事只是李四爷故事里的一个小插曲，重要的事在后头。

这李四爷的住处没人知道，啥时候来也没人知道，就知道找他的时候得来张家村，他算命的本事附近几个城都有名。

可李四爷没算到鬼子来了。

鬼子进了城，建了司令部，附近几个村被抢得精光，眼看就到张家村了，可就有了这么一个怪事，鬼子三天抢一个村，可一个月都没到张家村里来。

可正当村里人庆幸并想着赶紧逃时，鬼子来了。

来的是一个小队的鬼子，前边站着一个军官模样的戴着眼镜的鬼子，四五十岁，把全村人叫到晒场上，站在看台上训了一通话，没人听他的，旁边的汉奸翻译跟着翻译，更没人听，就知道这鬼子队长叫松本雄二，战争前是个文人，喜欢中国文化。

可最后这松本说了一句话，用中文说的，说：“请李先生与我切磋一番。”发音甚是标准。全村人一惊，然后到处找李四爷，可不知道为啥，四爷今天没来，难道说四爷算到鬼子会来找他？

松本看没有人站出来，眯了眯眼，说了句什么，汉奸翻译道：“四天后再来，见不到人，就屠村。”带着鬼子小队走了。

第二天，鬼子没来，四爷也没来。

第三天，鬼子没来，四爷来了，

四爷刚走到村口，集合人就围了上来，把四爷拉到了村长家，村长说了实话，四爷拿着旱烟锅敲了敲桌子，沉声道：“行，我就住在村长家，等他们过来。”

第四天，鬼子来了。

松本让士兵把其他人全都赶了出去，只留四爷和自己在房间里，士兵也都在外面。

一个时辰之后，松本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地出来了，带着兵就走了，汉奸搭话也搭不上。村民进屋问四爷，四爷摆摆手，没说话。

第二天，松本又来了，只不过这次只带了五个兵，其中一个还穿着白大褂。又是一个时辰，出来了，两腿打战，挣扎着不让人扶，走了。村民进屋，看见四爷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第三天，松本一个人来了，看起来精神不错，进了村长家，这次只有半个时辰，出来了，满头大汗，脸色铁青，双手直抖，出了村口。

鬼子没来过了。

三天后，据去城里走亲戚回来的张大虎说，松本死了，用什么药都治不好，他三天前回去就躺床上起不来了，手里一直攥着六个铜板。

有人问李四爷，李四爷只说：“我就是一算命的。”

一个月后，一队鬼子兵来屠村，村子里空空荡荡，晒场看台上有一横幅，上书六个大字，

“算杀松本雄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