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之书》遐想

作者: 中补语 | 来源:发表于2017-11-09 14:32 被阅读83次

《沙之书》遐想

(一)

坐在高考考试试场,作为监考,百无聊赖,自然浮想联翩,突然想起了外国小说欣赏中的《沙之书》,听过许多特级教师上这篇小说,其间有一个问题就是叫学生找出哪些是虚构的?哪些是真实的?这个教学步骤有必要吗?其实什么是真实的呢?什么都是真实的!什么是虚构的?什么都是虚构的!小说是用语言来构造一个世界,当我们用所谓的文学理论的知识去裹挟它时,我们却忘记了它最本质的东西,它的名字叫小说。“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伟大的作家总能道出理论无法说出的真理。

虚幻与真实,在现实世界过于泾渭分明,可是我们仔细一想,就会发现有问题,房子票子是真实的?理想信念是虚幻的?科学是真实的?文学是虚幻的?我们固守于我们自己的成见,我们就生活在我们自以为是的真实之中,对他人来讲,这可能是最大的虚假。尤其是当我们去模仿这样的上课方式,好像真理在握,我们是否感到一种莫名的虚幻?用真实与虚构这样的词语去界定“沙之书”,其实本身就意味着我们视野的逼仄,我们在自己自以为是的真实世界生活太久了,忘记了外面“真实”的世界,我们是该走出去看看,“…你的沙制的绳索……”小说是一种语言的游戏,不是你纳取小说,而是小说纳取你,同样,不是你超越小说,而是小说超越你,我们被小说的世界包围,当然在不断对话中,完成对自我的超越。

(二)

“沙之书”意味者什么?它有什么样的隐喻和象征?沙之书:无止境的欲望、无穷大的世界、琐碎繁杂的生活、强大的异己力量、神秘的未知世界、不知其数的金钱、无法挽留的时间、变化无常的命运、浩瀚无穷的知识、让人身心俱疲的爱情……当我们举例如此多的象征意味来说明沙之书时,我们要明白,语言是误解的根源,它同时是一种活生生的存在,我们通过词语捕捉它,固定它,让它成为我们自身的理解的一部分。可是再好的词语,它只是一个词语,没有自我的理解,没有对这个词语的生成过程的领会,它只是一个概念,它与你的世界是格格不入的,对于我们来讲,对于我们这样的学生来讲,“沙之书”意味着什么?它必须根植于学生自我的世界,以他的理解为出发点,当然主要不是理解而是领悟,用海德格尔的词语来讲应该是领会,他与这个世界的因缘际会,“线是由一系列的点组成的;无数的线组成了面;无数的面形成体积;庞大的体积则包括无数体积……不,这些几何学概念绝对不是开始我的故事的最好方式。”对于高中生来说,如果他曾经认真学习过,为考试做过最大的努力,他首先可能会想到,一场一场的考试就想沙之书,一门一门的学科就像沙之书,尤其是那没完没了的作业,学生在完成的过程中,感觉到了焦虑以及自身的有限性,这好比文中的那位主人公遇到沙之书的情境,而对于中年油腻的你我来说,沙之书隐喻着我们目前的处境,有房有车有票,还是想着什么,工作的无力,生活的不易,前途的不见,它们都构成了我们对未来的恐惧和焦虑,未知的好奇还是见鬼去吧!欲望的永远不能满足,它难道不是你所面对的最大本的“沙之书”?生活是沙之书最大的隐喻,而你我在不同的人生阶段,面对不同的“沙之书”,它在你的世界里显现,它是你独有的真理,如果没有你的领会,它只是一本小说,因为有了你的领会,它才变得鲜活,它构成了一个因缘而起的世界,比如像我这样在一个金秋的午后,在一次选考监考中,我对《沙之书》又有了更深的领悟,这是最弥足珍贵的,因为有“我”,所以与众不同。文学的阅读,小说的理解,关键还是需要我们各自因缘世界的别用体悟,它如此真实,又是如此不可把捉。可是这不构成了我们活着的确证吗?那么,接下来,我们必须要把问题向纵深推进,我们该如何面对“沙之书”呢?我们如何来超越“沙之书”的恐惧和焦虑呢?

(三)

文中的处理方式是这样的:“我想起有人写过这么一句话:隐藏一片树叶的最好的地点是树林。我退休之前在藏书有九十万册的国立图书馆任职;我知道门厅右边有一道弧形的梯级通向地下室,地下室里存放报纸和地图。我趁工作人员不注意的时候,把那本沙之书偷偷地放在一个阴暗的搁架上。我竭力不去记住搁架的哪一层,离门口有多远。”把一本“沙之书”藏进一个国立图书馆,用无限来包容无限,这是一种非常“智性”的处理方式,它代表了主人公的智慧,其实何尝不是作者的睿智?也就是说主人公或者作者是用一种“智性”的超越来面对“沙之书”,那么问题解决了吗?这到底是一种最佳的处理方式还是一种“逃避”?是否在若干年后之后,又有一位阅读者遇到这本“沙之书”,再一次的面对这个问题,其实我们会发现,这个问题还是那里,只不过被隐藏了起来,我们不否认这是一种高明的方式,可是是否用更好的方式?我们从文本的文字中看出,主人公是做过一番考量的,作为读者,我们也可以为他想想,如何处理更好?对真、善、美的追求是人类永恒的理想,那么面对“沙之书”,我们该如何超越呢?佛家讲,欲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即安,这是佛家的超越,这需要大智慧。儒家讲担当,既然这是我的天命,就要勇敢的承担,即使“孤舟蓑笠翁”,仍要执着“独钓寒江雪”!道家的庄子其实与博尔赫斯有某种共同性:“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己!已而为知者,殆而已矣。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缘督以为经,可以保身,可以余生,可以养亲,可以尽年。”年少时读庄子的这段话,容易曲解,轻飘飘的理解庄子的超越,仿佛超越是很容易的事情,好像事不关己,须知不经历最深的疼痛,怎能会有最深的领悟?庄子的不执里恰恰隐含着深深的执,他必然以自己真实的人生经历和超绝的领悟,了悟知识对生命的戕害和桎梏,语言的游戏之中有多么深层的痛!任何的言说,没有自我的理解和感悟,它只是虚假的超越,感谢死亡的催逼,在真实的大地之上追寻我们自身的意义!

老庄的方式带有审美艺术的超越,当然,其实还有科学的超越方式,宗教的超越方式,不再展开,可以用来对话。

附录:沙之书

博尔赫斯

…你的沙制的绳索……乔治·赫伯特线是由一系列的点组成的;无数的线组成了面;无数的面形成体积;庞大的体积则包括无数体积……不,这些几何学概念绝对不是开始我的故事的最好方式。如今人们讲虚构的故事时总是声明它千真万确;不过我的故事一点不假。我单身住在贝尔格拉诺街一幢房子的四楼。几个月前的一天傍晚,我听到门上有剥啄声。我开了门,进来的是个陌生人。他身材很高,面目模糊不清。也许是我近视,看得不清楚。他的外表整洁,但透出一股寒酸。他一身灰色的衣服,手里提着一个灰色的小箱子。乍一见面,我就觉得他是外国人。开头我认为他上了年纪;后来发现并非如此,只是他那斯堪的那维亚人似的稀疏的、几乎泛白的金黄色头发给了我错误的印象。我们谈话的时间不到一小时,从谈话中我知道他是奥尔卡达群岛人。我请他坐下。那人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话。他散发着悲哀的气息,就像我现在一样。"我卖《圣经》,"他对我说。我不无卖弄地回说:"这间屋子里有好几部英文的《圣经》,包括最早的约翰·威克利夫版。我还有西普里亚诺·德瓦莱拉的西班牙文版,路德的德文版,从文学角度来说,是最差的,还有武尔加塔的拉丁文版。你瞧,我这里不缺《圣经》。"他沉默了片刻,然后搭腔说:"我不光卖《圣经》。我可以给你看看另一部圣书,你或许会感兴趣。我是在比卡内尔一带弄到的。"他打开手提箱,把书放在桌上。那是一本八开大小、布面精装的书。显然已有多人翻阅过。我拿起来看看;异乎寻常的重量使我吃惊。书脊上面印的是"圣书",下面是"孟买"。"看来是19世纪的书,"我说。"不知道。我始终不清楚,"他回答说。我信手翻开。里面的文字是我不认识的。书页磨损得很旧,印刷粗糙,像《圣经》一样,每页两栏。版面分段,排得很挤。每页上角有阿拉伯数字。页码的排列引起了我注意,比如说,逢双的一页印的是40,514,接下去却是999。我翻过那一页,背面的页码有八位数。像字典一样,还有插画:一个钢笔绘制的铁锚,笔法笨拙,仿佛小孩画的。那时候,陌生人对我说:"仔细瞧瞧。以后再也看不到了。"声调很平和,但话说得很绝。我记住地方,合上书。随即又打开。尽管一页页的翻阅,铁锚图案却再也找不到了。我为了掩饰惶惑,问道:"是不是《圣经》的某种印度斯坦文字的版本?""不是的,"他答道。然后,他像是向我透露一个秘密似的压低声音说:"我是在平原上一个村子里用几个卢比和一部《圣经》换来的。书的主人不识字。我想他把圣书当做护身符。他属于最下层的种姓;谁踩着他的影子都认为是晦气。他告诉我,他那本书叫"沙之书",因为那本书像沙一样,无始无终。"他让我找找第一页。我把左手按在封面上,大拇指几乎贴着食指去揭书页。白费劲:封面和手之间总是有好几页。仿佛是从书里冒出来的。"现在再找找最后一页。"我照样失败;我目瞪口呆,说话的声音都变得不像是自己的:"这不可能。"那个《圣经》推销员还是低声说:"不可能,但事实如此。这本书的页码是无穷尽的。没有首页,也没有末页。我不明白为什么要用这种荒诞的编码办法。也许是想说明一个无穷大的系列允许任何数项的出现。"随后,他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如果空间是无限的,我们就处在空间的任何一点。如果时间是无限的,我们就处在时间的任何一点。"他的想法使我心烦。我问他:"你准是教徒喽?""不错,我是长老会派。我问心无愧。我确信我用《圣经》同那个印度人交换他的邪恶的书时绝对没有蒙骗。"我劝他说没有什么可以责备自己的地方,问他是不是路过这里。他说打算待几天就回国。那时我才知道他是苏格兰奥尔卡达群岛的人。我说出于对斯蒂文森和休漠的喜爱,我对苏格兰有特殊好感。"还有罗比·彭斯,"他补充道。我和他谈话时,继续翻弄那本无限的书。我假装兴趣不大,问他说:"你打算把这本怪书卖给不列颠博物馆吗?""不。我卖给你,"他说着,开了一个高价。我老实告诉他,我付不起这笔钱。想了几分钟之后,我有了办法。"我提议交换,"我对他说。"你用几个卢比和一部《圣经》换来这本书;我现在把我刚领到的退休金和花体字的威克利夫版《圣经》和你交换。这部《圣经》是我家祖传。""花体字的威克利夫版!"他咕哝说。我从卧室里取来钱和书。我像藏书家似的恋恋不舍地翻翻书页,欣赏封面。"好吧,就这么定了,"他对我说。使我惊奇的是他不讨价还价。后来我才明白,他进我家门的时候就决心把书卖掉。他接过钱,数也不数就收了起来。我们谈印度、奥尔卡达群岛和统治过那里的挪威首领。那人离去时已是夜晚。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他,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我本想把那本沙之书放在威克利夫版《圣经》留下的空档里,但最终还是把它藏在一套不全的《一千零一夜》后面。我上了床,但是没有入睡。凌晨三四点,我开了灯,找出那本怪书翻看。其中一页印有一个面具。角上有个数字,现在记不清是多少,反正大到九次幂。我从不向任何人出示这件宝贝。随着占有它的幸福感而来的是怕它被偷掉,然后又担心它并不真正无限。我本来生性孤僻,这两层忧虑更使我反常。我有少数几个朋友;现在不往来了。我成了那本书的俘虏,几乎不再上街。我用一面放大镜检查磨损的书脊和封面,排除了伪造的可能性。我发现每隔两千页有一帧小插画。我用一本有字母索引的记事簿把它们临摹下来。簿子不久就用完了。插画没有一张重复。晚上,我多半失眠,偶尔入睡就梦见那本书。夏季已近尾声,我领悟到那本书是个可怕的怪物。我把自己也设想成一个怪物:睁着铜铃大眼盯着它,伸出带爪的十指拨弄它,但是无济于事。我觉得它是一切烦恼的根源,是一件诋毁和败坏现实的下流东西。我想把它付之一炬,但怕一本无限的书烧起来也无休无止,使整个地球乌烟瘴气。我想起有人写过这么一句话:隐藏一片树叶的最好的地点是树林。我退休之前在藏书有九十万册的国立图书馆任职;我知道门厅右边有一道弧形的梯级通向地下室,地下室里存放报纸和地图。我趁工作人员不注意的时候,把那本沙之书偷偷地放在一个阴暗的搁架上。我竭力不去记住搁架的哪一层,离门口有多远。我觉得心里稍稍踏实一点,以后我连图书馆所在的墨西哥街都不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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