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女儿一直想玩水,但是在外婆那里不被允许,理由有多种,比如打湿衣服容易感冒,又或者洒水在地板上容易滑倒。
母亲厌恶一切跟水有关的东西,在她的理论里,所有的水最终都变成了湿气,而湿气是怎么消失的呢?进入人体变成人体的湿气。别试图跟她辩解,这个理论是支撑她所有养生学的根基。
你说孩子玩水她乐意不,这么小就爱玩水,长大了体内的湿气一定很重。
有时候,她也会反复讲述一个三岁小孩在卫生间玩水而倒立在水桶中窒息的故事。谁还敢当着她的面让孩子玩水呀。
在玩水这件事上,大女儿的兴致偏偏一直很高——越是不准玩的东西越想玩。
好在,我懂她,我懂水在每一个孩子面前呈现的吸引力,这种吸引力丝毫不亚于好吃的零食,好看的动画片,好耍的玩具。
所以,在一个无风的夏日的午后,爸妈到楼下去遛二女儿,我端了一盆水在大女儿面前,让她玩痛快,玩尽兴,玩出花样。
我永远能记住女儿看到那一盆水眼睛里的闪亮,我的脸也永远能记住她激动时留下的亲吻。
在她玩之前,我告诉她两点:一是玩耍的时间,只有半个小时。二是在玩的过程中我不会打扰她。她只有两岁,但也非常清楚明了地理解了“不打扰她”的含义,她灿然一笑,天真无邪。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在这盆对她来说意义非凡的水里,她洗了自己的干净衣服,洗了一大堆玩具,还洗了一碗大米。当她用小手把水中的大米作顺时针搅动时,盆里的水只剩下三分之一,并且由清亮见底的干净水变成了脏得像洗过百双小手的污水。
当她把干净的衣服丢在水里,手脚并用踩来搓去的时候,当她把大米一勺一勺舀进碗里,再一勺一勺舀进盆里的时,当她把脏得像溶化了一大坨泥巴的水抹在脸上,再抹在头发上的时候,我心里都涌起差点抑制不住的冲动:制止她,把水倒了,赶紧给她换衣服,擦头发。
每一次都是一个念头摁住我:记住自己的承诺。也许更深的念头是,请保卫孩子的快乐。
我的童年缺很多东西,现在想来,最缺的是快乐,单纯的、完整的快乐。我听过的,见过的,我那些同学、发小经历过的许多快乐,在自己这里并未敲门进入。
我有一个做教师的母亲,有一个时时刻刻都想将我庇护在羽翼之下的做教师的母亲。
因为有这样一个母亲,看电视都能成为奢侈的事。她怕影响我的学习,每天将二十多斤的大部头电视锁到柜子里,晚上父亲要看的时候再抬出来,不厌其烦。
怕我被人欺负,每次我偷偷潜进邻居家和小伙伴玩得兴高采烈时,她的呼唤声总能穿过墙壁、穿过窗户,穿入到我的耳朵里。
她也这样要求我姐,但是我姐对母亲的保护和提醒不予理睬,自小就培养了极高的玩商。
我怕妈妈,怕她生气,怕她担心,怕她来寻我,而我一回头,眼睛里的内容就能从白娘子、白眉大侠、封神榜变成母亲那写满担忧和不快的面孔。
她不喜欢我们看电视,不喜欢我们出门,不喜欢我们晚归,当然,也不喜欢我们玩水。母亲从来不提家教规矩,但她的规矩无时无刻不存在,无时无刻不发出提醒我的声音,禁锢着我的自由。
日复一日被叮嘱的是要多看书,要努力学习,要考上大学。至于为什么要看书,要努力学习,要考上大学,她没有告诉我,其他人也没有告诉我。很小的我就知道这是人生的一个重要使命,一定要读大学,但不知道为什么,大学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
所以我的童年里没有彻底地玩过,每次做完作业去玩耍就像偷东西,玩耍后回家的心情就是做了错事后的鬼鬼祟祟。虽然,在母亲的提醒、监督和熏陶下养成了读书的习惯,但内心里一直存着一份强烈的、长久的渴望。
对于玩耍和快乐的渴望。
所幸,在成长过程中,我有一种较好方式可以将玩耍的渴望转移出去,那就是读书,也正是凭借读书,学了一些东西,懂了一点事理,所幸没有出现大的心理问题。
但是,我仍然遗憾,遗憾我的性格里少了乐观和勇敢的一面,对我影响深远的是胆怯和保守的因素,也遗憾我的童年里缺了人生中最重要的快乐,尤其缺乏追寻快乐的精神。每当快乐驻足,心里响起的是:注意暴风冷雨。
汪国真有两句诗歌是这样的:快乐是人生的驿站,痛苦是生命的航程。这两句诗应该揭示了生命的真理:快乐总是短暂的,稍纵即逝的,稀少的,对于大多数人而言。
特别是成年之后,扮演了各种角色,溶入到各种生活当中,不断地经历着生离死别、生老病死,被烦恼琐碎缠绕,便对这一真理更加认同,对其真谛的认识越加深刻。所以人们才会说,活在当下。这是成年人世界的声音。
但是,这一理论并不太适合一类人,就是和我女儿一样的可爱的人儿。在孩子的眼中,快乐很容易获得,也很容易停留,一块奥利奥就能让他们擦干眼角的泪水,一个动物模型就能让单纯的心笑出声音。一盆水带给孩子的快乐也许并不亚于一卡车钞票带给成年人的开心。
晶莹的心,单纯的快乐,都带着珍珠般的光华,在我们的世界里熠熠生辉,如此宝贵的东西,能不好生保护吗?
用一盆水就能换来孩子的开心和笑颜,如此划算的事,能不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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