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后白菜苔便抽了节,那青碧的茎秆顶着鹅黄的花苞,像一支支蘸饱了墨的笔,在凛冽的北风里写诗。农人总说:"霜打菜苔甜",这抹冬日里的青绿,是土地写给寒冬的情书。
霜色渐浓时,农人便用竹篾编成矮篱,将菜苔圈在方寸之地。每日清晨,水珠顺着叶脉滚落,在晨光里碎成水晶,那嫩茎上凝着薄霜,像裹了层糖霜的翡翠簪子。
菜苔要掐尖才长得好,用指甲盖抵住茎秆第三节,轻轻一折,咔嚓声脆如冰裂。断口处渗出清亮的汁液,带着青草味的甜香。辨认花苞的方法很简单,若见米粒大的黄点,便是开花的前兆;若见鼓胀的青色苞衣,恰是采摘的良辰。
菜苔最宜清炒,铁锅烧至冒青烟,猪油化开时下蒜片,待蒜香浮起,便倒入洗净的菜苔。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锅铲翻飞间,青碧的菜苔裹着油光,在热浪中舒展腰肢。撒盐要轻,像给初雪盖被;起锅要快,怕惊了这抹脆生生的绿。
冬日里,一碗白粥配清炒菜苔,是农人最朴实的滋养。菜苔在齿间迸裂的刹那,汁水混着米香漫过舌根,仿佛把整个冬天的阳光都嚼碎了咽下。若是遇上雪天,将菜苔与腊肉同炒,油脂浸润的菜苔愈发温润,像冻僵的手指突然触到暖炉。
菜苔的根须深扎在冻土里,吸饱了地气。农人常说:"冻土里的菜苔,甜过蜜。"这甜并非糖的甜,而是经霜寒淬炼后的清冽。当寒风卷走最后一片枯叶,菜苔仍挺着青翠的脊梁,在霜雪里站成一道风景。
记得有年冬雪特别大,踩着积雪扒开菜苔,指尖冻得通红,那雪里捞出的菜苔,脆生生地能掐出水来,连炒出的菜汁都泛着霜花的清甜。
炒菜苔时,猪油要炼得透亮,蒜片要炸成金黄,火候要旺得才能听见菜苔在锅里唱歌。
菜苔是冬日里的信使,它用青碧的笔触,在霜雪里写着春天的序章。当第一缕春风拂过菜畦,菜苔便抽出新枝,顶着鹅黄的花苞,在料峭寒风中站成永恒的风景,这抹青绿里,藏着土地最深的秘密,藏着时光最真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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