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这一个月里发生的与我有关的一切,我觉得还是由我自己来讲述比较合适。因为在大多数情况下,有许多很小的孩子,他们观察起事物来,在精密和正确方面是十分惊人的。
因此,当我每每看到爸爸绞尽脑汁地回想过去时那痛苦的神色,我不得不认为,与其说他后天没有努力学会精确记忆的本领,不如说是他从小就没有这种天赋,这样也许更为适当。
奶奶不懂周杰伦
通常我早晨醒来时爸爸已经不在家了,但如果有一天当我睁开眼发现爸爸还在,我就知道是周末到了,这样我就比平时兴奋和开心一些。
爸爸不在的时候,奶奶会陪着我躺在床上,醒了后,我们两人会同时坐起来,她先给我冲奶,然后我会给她唱歌,我一定是唱的太快了,要不就是我可怜的耳朵不好的奶奶听得过于认真了,因为我记得,待我唱完后,她竟然留下一个模糊的印象,认为我不是在唱歌,而是在瞎哆啰(山东方言,指胡乱地说些让人听不明白的话)。
“再给奶奶唱首歌吧”,奶奶看着我说,她连歌名都说不上来,“因为我还没听够呢。”,我不太明白为什么奶奶听不懂我唱什么歌,还非要这样急于听我唱。
不过我还是振作起精神,开始重又唱起周杰伦的那几首超酷的歌曲来,唱到爱在西元前里的古巴比伦王颁布了汉谟拉比发典,然后唱巴洛克建筑的街道旁的一家烟火缭绕的小酒馆,我还唱快使用双截棍嘿嘿哈嘿习武之人切记忍者无敌,总之我用很快的速度很RAP的节奏完成了这一系列的表演。随后便看到奶奶满脸皱纹裂开露出满足的笑容,还给我点了个赞。
不过我对奶奶有点起疑,发现她根本不知道谁是周杰伦,也不知道古巴比伦王和巴洛克建筑是什么东西,这不免让我有种知音难寻的失落感。
我唱完了歌,就开始看起书来。这时门开了,是妈妈过来了。我觉得妈妈睡醒后的样子很美,使得我不得不停下手中的书,赶快招呼着让妈妈来床上和我亲近一下。
当妈妈走到床边弯下身来搂着我亲我时,我假装害羞地往后躲了一下。
“哎呀!”,妈妈叫了起来。
“你还不让妈妈亲啊,有哪个小孩不想让妈妈亲的。”
听到这么说我更加放肆了,站起来在床上跳来跳去,还穿着虽然宽大但很舒服的睡衣。
“我的宝贝壮,”妈妈站在床边,指着我喊到。
“难道你不嫌热吗,快点把它脱掉。”
看到妈妈着急和无奈的样子,我故意摔倒在床上,大笑起来,奶奶在旁边也笑了,后来妈妈也笑了起来,不过我相信,我们的笑都发自内心。
我自己就感觉到好玩极了,恐怕在我笑的非常激动时,我会站在床上就往地板上撒尿,害得妈妈和奶奶都大惊失色地叫我“小操蛋孩”,我记得妈妈万分鄙视地看着我,说我根本没长大,又变小了。
不过过不了一会,我在餐桌上津津有味地吃早餐时,妈妈又主动跟我和好,说着“宝贝壮长大了,真乖”。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从她嘴里说出的评价不一致让我很是迷惑不解。
爸爸还像以前一样爱我吗
我再次见到爸爸,是在下午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刻,还是已经落山了,我已经记不清了。我从来不敢自夸,自己擅长记事情准确无误。不过在那个大概的时间里,我一听到门铃响就知道是爸爸回来了,便放下手中的玩具忙着给他开门。
还有一些时候,我在楼下玩着玩着,就看到爸爸从小区门外面步行走过来,身上背着他那个陈旧的电脑包,一副行色匆匆的表情,但在见到我的一瞬间,眼睛里放射出耀眼的光芒,很明显加快了脚步。
我心里自然也很开心,我假装看不到他的样子继续玩耍。当到走到我身边,我发现他并没有靠近我,而是假惺惺并充满热情地向另外一个小伙伴打招呼,还说着一些肉麻的话比如“长得真帅,又变高了,好可爱的头型,快叫叔叔”之类的,竟然还试图去抚摸别人的头。
我心里便开始有点难过和失落,忍不住地猜想,也许爸爸比较虚伪只是假装喜欢别人,或者不愿意在人多的地方表达对我的爱了,或者真的没有以前那么爱我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找不出能使自己满意的答案。
回到家里,爸爸说要画画给我看,他专心至致地在黑板上花了好几分钟画了一副画,然后得意洋洋地把我拉过去欣赏。
“爸爸,你画的这是什么?”
“蜘蛛侠啊,spide man.”
“你画的这个蜘蛛侠好吓人啊。”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就跑了,跑到屋里还有点惊魂未定,心里想着,爸爸是故意的吧,他一定是没有以前那么爱我了,画的这么难看想吓死我吗。
妈妈离家出走了
七月初的一个早上,我很早就醒了,我看到爸爸在忙碌着收拾东西,妈妈也出乎意料地起的很早,妈妈穿好衣服准备出门,走到我面前亲了亲我,“壮宝,好好听爸爸的话,妈妈走了,回来给你带礼物,给你带一个大大的惊喜。”,然后又转过身跟爸爸说让他一定要好好照顾我,不能出什么意外,然后还拥抱了爸爸,互相说了一些注意安全好好休息多联系之类的话。
我当时想,这两个人是不是醒的太早闲的慌,连这些最起码的常识都不知道,还要互相提醒,顺便在脑海里思索着,惊喜是个什么东西呢。
爸爸像往常一样下班回家,我跑过来开门,嘴里抱怨着:又不是妈妈,妈妈怎么还没回来(往常都是妈妈先回家)。然后泄气一般跑回客厅,然后又跑向阳台。
爸爸换好衣服后,招呼我“快过来沙发这儿,我给你看手机,刚下载了新歌,还有小猪佩奇的动画片”。叫了好几遍我都没反应,当他来到阳台上,我的手紧紧抓着阳台上的护栏,眼睛盯着楼下的小区大门,默默地一声不吭,他说“你是不是在等妈妈,妈妈今晚不回家了”。“妈妈会回来的,天黑了就回来了”。“妈妈去日本了,今天不回来了,快进去玩手机吧,爸爸和你一起玩”。忽然,我对眼前的爸爸憎恶起来,而这种憎恶完全出于一种儿童的本能,而且认为,妈妈不回家就是因为爸爸造成的,于是我的不安变成了一种反抗“你别说了,你别说了”,我狠狠地把手中的水杯扔在了地上,头也不回地跑到房间里,把门关上,心里非常难过,忽然意识到妈妈可能是抛弃我了,于是我把对爸爸的憎恶开始转移到妈妈身上了。后来还是奶奶推开门,给我拿了瓶酸奶,我才顺从地走出来。但一旦听到爸爸提到妈妈两个字,我就又会变得特别生气,吓得他也不敢提了。
回忆起当时我怎样急于让他们结束唠里唠叨的谈话,想到我竟会一点也没有觉察妈妈去了外地,好几天都见不到她,虽然说起来似乎很轻松,可直到现在,我心里还感到很难过很委屈呢。
家里来客人了
周末的上午,我缠着爸爸让他带我下去玩,爸爸 一大早好像特别忙碌的样子,在厨房里进进出出的,完全没有管我的心思。当我和爸爸开了门准备下楼时,电梯里忽然出来了几个人,爸爸非常热情地跟他们打招呼,还打开门让他们进去。他们见了我,还亲热地向我问好,有一个叔叔还轻轻地拍我的头说着小壮你好,可是,不知怎么的,我不喜欢他们闯进我的家里,我嫉妒爸爸对另外两个小朋友(看起来比我大好多)挤眉弄眼,和颜悦色。“喂,壮壮,快点进来”,“小壮怎么了,快点进来啊,是不是不欢迎我们啊”,“他有点认生,很多孩子都这样。”
以前,我家里从来没有进来过这么多客人,这让我有点无所适从。爸爸一面招呼着客人坐下,一而朝我走来,试图将我带到客厅里去。我就这样挣扎了好几分钟,才勉强强迫自己接受这个现实。
爸爸做了很多好吃的,我时不时闻到厨房里传出来的各种香味,这在平时我都很难一次闻到这么多不同肉肉的香味,于是我便更加忌妒这些叔叔阿姨哥哥们了。不过让我惊喜的是,我怎么也玩不好的汽车飞轮游戏,两个大哥哥特别神通广大,玩得非常专业,几乎每次都能得分,甚至还经常得15分,这让我羡慕不已,甚至觉得能够结识这种朋友真是一件很荣幸的事呢。
后来,我试图讨好他们,拿出了我的其他各种玩具,并且试图使出看家本领唱歌以期得到他们的认可,结果他们对我的玩具表现出不是很感兴趣的态度,另外对我极其殷勤的献唱也给予了很不公平的评价:唱的好难听啊。对我的玩具不感兴趣,我还能忍受,可是说我唱的难听,我内心的痛楚,真是如同刀扎。我十分痛苦地把玩具扔了一地,一个人默默地回到我的房间,决定不再理他们了。在我的一生中,如果说我心中有过空虚失落的话,那一天就有过这么一次。
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又完全忘记了我的痛苦,又跑出来,看着他们在开心地玩着我的玩具,我竟又开始喜欢上他们了。当时我觉得---特别是看到他们的本领很厉害时---他们就是我以后想变成的那个样子,我的榜样。
妈妈带给我的惊喜
当我知道了那天晚上妈妈会回来的消息后,我就在既紧张又兴奋的心情中默默地期待着,脑子里清楚地记着妈妈走的时候说过的要给我一个大大惊喜的话,到底是个什么惊喜呢?吃过饭后,我故做镇定地玩积木游戏,看小熊维尼,可耳朵竖的可尖了,一直听着门铃是不是会马上响起来,就连撒尿我都不愿意跑到卫生间去。后来爸爸强行把我抱去洗澡,洗完澡我也不情愿地呆在床上,爸爸给我讲的故事我一句也听不进去,后来又给我唱歌听,听着听着,我的眼睛就渐渐闭上了,开始好像还听到轻吟低唱,以后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还没睁开眼,就听到一个声音轻轻地在我耳边响起,是妈妈。“壮宝贝,你终于醒了。”,她一边爱抚着我,一边将我的小手轻轻地拿起,放在她的手掌心里,一边让爸爸起来,给她腾出地方。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我有点不知所措,竟然把脸转到另一边去了。“壮宝,”妈妈说,“你怎么啦,不想妈妈啦?”,她这样问我,我觉得很奇怪,所以便扭动了下身体,我记得,当时我把脸转向一边,藏起我正在绽放的笑脸,其实,这绽放的笑脸,才是给她的更加真实的答复。
“宝贝,妈妈好想你啊,我的小宝贝。”,我敢说,在当时,她所有说的话中,没有这句“好想你啊”更使我感动的了。我把我的笑脸藏进被窝,当她要抱我起来时,我使劲用手把她推开。
“你难道不理妈妈了吗,你这个狠心的家伙”,妈妈说,“你不想看一看妈妈给你带来了什么东西吗?你居然不理妈妈了,我决定把它送给别人啦。”, 我突然想到了惊喜那件事,一咕噜爬起来,跟着我便站在了床边,爸爸手上拿着一个塑料盒子,正在拆,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心情激动的都到嗓子眼了,一眨眼爸爸就把那个被称为惊喜的东西取了出来。“儿子,这是个好东西,我们来试试吧。”, 说着他就跳到床上,走到我旁边,把那个东西按了一下,接着就嗡嗡地响了起来,把我吓了一跳。“这是电动牙刷,这下你刷牙就省事多了,快来试试吧。”, 我感到很不是味儿,爸爸手里的那个东西,发出的声音像很多蚊子一起叫一样,还伴着强烈的振动,我摸都不敢摸一下,于是便惊惶失措地抬头看着它,内心充满了莫名的恐惧和失望,原来这就是带给我的惊喜啊。后来,爸爸想强行将它塞入我的嘴里,我百般抗拒,最后也没让他得逞,趁他不注意,我悄悄将它塞到了床缝里,打算彻底把这个惊喜忘却掉。
我又生病了
妈妈说我生病是因为爸爸半夜里把我的睡衣给脱了所以受凉感冒了。奶奶说我生病是因为在外面玩的时候下雨了身上淋了雨受凉感冒了。爸爸说我生病是因为我天天折腾玩具一天好几次累坏了所以生病了。我觉得他们说得都有道理,也就不想去得罪任何人,所以我强忍着不去耍脾气,而是非常配合地量体温,吃药,喝水。可当妈妈要在我的额头上贴一种叫做退热贴的东西时,我吓的够呛。那东西一接触我的额头,就感觉到一股冰凉沁入心脾,不禁打了个冷颤,于是我完全不顾妈妈的感受,奋力将它撕下。当时她的表情很难过,一副很痛苦的样子。我躺在她的旁边,不忍心看她难过的样子,便假装睡着了。
说到睡眠,我好像很快就假戏真做,进入到梦乡了。迷迷糊糊中总被鼻塞的痛苦弄得如半睡半醒一般。爸爸也没睡好,因为我不时听到他坐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动,还不时用手摸一摸我的额头,随后便静静地躺在我身边,有时候也会小声地自言自语,“可怜的孩子。”这更使我感到多倍的难过,他这样无私地关心着我,我却好像总是自私地净顾自己,甚至还会怀疑爸爸不再像以前那样爱我了。
我感到,夜是如此漫长,就这样,一直闹腾到我彻底醒来,或者说,一直闹腾到我不再想睡,终于看到太阳从外面射到窗户上。起床的时候,我觉得舒服了一些,再过了一会,舒服的感觉又增加了一些,不到两个小时,我逐渐地完全摆脱掉了生病所带来的不舒服,我可以自由自在地浑身轻松地到处乱跑了,虽然偶尔还会咳嗽一下,有时还会打个嘻嘻,不过我觉得,喝点糖浆能改进第一点,再吃点感冒药可以改进第二点,于是我在吃药方面非常配合,因此大受奶奶和妈妈的称赞,没过多久,我恢复得像正常人一样了,而这种正常的生活,已变得如此熟悉,几乎不相信自己曾经有过这段生病的经历了。
我试着将这段时间发生在我身上的一些事情记录下来,不是为了显示我的记忆力有多么超强,而是觉得像我这般无拘无束、安闲自在的日子已经为数不多,还有两个月就要去幼儿园入学了,我已经长大了。所以对于这一去不再复返的时光,即便我所回忆的这些文字有点矫揉造作的话,也是微乎其微的。当我回头再认真地读一遍,我会觉得比先前记录的时候更加充实,如果说还能更充实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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