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尧雨
心若无依，去哪都是漂泊，心若能安，在哪都是故乡。
一
毕业那年，我徘徊在两个城市间犹豫不决。我不知道我是该去一个充满机遇与挑战的大城市工作还是回平淡安稳的家乡生活。
这种犹豫不决一半来源于我对未来生活的迷茫，一半却是因为我对任何一个地方都没有归属感。毕业前夕，我的犹豫不决甚至让我一度想过我将来可以去任何一个地方工作，可以去过任何一种生活。北方边陲小镇也好南方繁华都市也罢，天涯海角无论穷乡深山还是富饶平川，只要能够安身立命便可将自己自由放逐。
因为心无挂碍，所以似乎无论去哪都可以随遇而安，但又因为心无所依，所以不管选择去哪心里似乎都没有归属感。
一座城市能让人心驰神往坚定奔赴的背后一定有着某些值得坚持的理由，心之所向，便可为乡。但毕业前夕，当我站在A市灯红酒绿高楼林立人来人往的街头时，我不禁心生困惑：这座城市还有什么是值得让我无限向往的？朋友们都随毕业纷纷离开了这座城市各奔前程去了，这座人潮涌动的城市与我而言已经像一座冷冰冰的巨大空城，没有了任何一个可以让我留恋不舍的人，那么我来这座城市还有什么意义？于是后来我在没有理由去A城之中顺其自然地回了老家B乡。
这一晃便在B乡工作生活了两年。两年来，我却始终都没找到任何一个可以让我死心塌地留下来的理由，但也仍没有任何一座城市能给我一个让我义无反顾决心奔赴的理由。于是我只得做好了随时离开这里的准备又做好了一辈子都将在此安享清闲的打算。
虽然天下之大，但似乎无论去哪都是没有归属感的。即便我身在家乡，却依然像在漂泊，若灵魂没有羁绊和归属感，那颗不安的心也就仍是居无定所。
朋友每次问我：“你打算一辈子都在B乡生活吗？”有时我说：“可能吧。”有时我回答：“不知道。”我想也许明天就离开，又或许一辈子都将在这里，因为心无所依，所以没有归属感，因为心无所向，所以别无去处。我仍然在等一个理由：扎根这里或者去往某处。
二
我的闺蜜萌萌近日很是纠结，已经心烦气躁神思忧虑到了疑似忧郁症的境地。因为她研究生即将毕业，但却不知道毕业后应该去哪里。
刚去杭州读研时她曾一心筹谋研究生一毕业后就立马回西安工作，但一年之后她开始犹豫了。那年她和初恋男友的感情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然后那座她日思夜念的城市忽然从她的世界里土崩瓦解，失去了对她日夜召唤的魔力。因为一个人她曾无比热爱和向往着的那座城市忽然变得面目可憎，毫无温情。
研二的时候，萌萌在杭州的西湖边遇见了另一个男人Z。那是个成熟稳重风趣幽默的大男孩，和初恋截然不同的人。那时萌萌正沉浸在痛苦的失恋中，Z对萌萌说：“我等你，等你能够接受我。我会一直等你。”那个冬日黄昏的太阳和后来所有的温暖夕阳让萌萌渐渐走出了失恋的阴影。她想起大学毕业离开西安时，她曾对她深爱的男孩说：“你等我，等我回来。”但他并没有等她。让她感到眷恋憧憬的那座城市也随着男友的离开而变得无可眷恋。
后来她渐渐习惯了杭州这座城市。习惯了这里的梅雨季节，习惯了吃这里的酥油饼、葱包烩，习惯了Z的陪伴和有Z的杭州。她对杭州这座城市的喜欢也与对Z的感情一样与日俱增。研二的暑假萌萌对我们说她计划毕业后就留在杭州。一座城市能让人为之停留的往往不是那些风景名胜，而是心中所系之人。那个暑假她在北方的炎热小镇上开始无比挂念起那座更加炎热的南方城市。
但暑假归来的萌萌看到的却是Z牵着另一个女孩的手。爱情的突然出现和一座城市的顷刻崩塌有时都是那么的毫无征兆，这座让她心生安定的城市突然遍地烽火，她却是被戏弄的诸侯。去留之意徒然逆转，这座城市已经没有了值得让她留下的理由，甚至一分一秒也不想多做停留。
然后她开始四处找工作。她去了很多地方，广州，深圳，上海，北京……她走过很多宽阔的街道，穿过许多拥挤的人群，收到了一份又一份入职邀请，但最后她都摇头拒绝了。
一天深夜她躺在云南丽江一家临江的小客栈里给我打来电话。她说：“世界之大，如果没有人陪伴，去哪都是孤独。”她说她想停留在某个地方，但却不知道应该停驻于何处。
我说：“回西安吧，至少这里离故乡近。”她却在电话那头沉默了良久，然后轻叹了一声说：“心安之处才是吾乡。现在，我还没找到我的故乡。”
三
一座城市即使再怎么热闹繁华，金山银海，若是没有能够让自己留恋的人，生活也总会觉得缺少些什么。
朋友橙子生活在一个繁华的大都市，有着一份人人艳羡的体面工作，过着朝九晚五的白领生活。每天晚上去舞蹈班练瑜伽，每个周末约朋友看看电影喝喝茶。一个人的闲暇时间时她总专注于自己喜欢的素描或给杂志写些书评影评。在这样恬淡自在惬意的日子里突然有天橙子说她想辞职去另一个遥远的城市。
我顿时被惊得目瞪口呆，我问她为什么，“难道你现在的生活不好吗？难道你不喜欢这个城市吗？”她说因为她爱的那个人在那座城市。原来如此，我瞬间明白过来，一个人对一座城市的狂热向往没有比这个理由更具有诱惑力了。
但就在橙子不顾举家反对一意孤行地准备辞职离开时，那个她决意投奔的男人却对她说：“你不要这么冲动。”她疑惑不解地天真问道：“难道你不愿意我来找你？”男人沉默了片刻说：“我觉得我们还需要冷静。”
早已深思熟虑理智冷静的橙子在等待他冷静的那三天里渐渐熄灭了对那座城市的热情。她对那座城市的所有向往不过是因为她爱他，除此之外别无理由。但在这三天里，她看到了他对她的凉薄和不爱。所以三天后他的那句：“我想也许我们并不合适。”彻底浇灭了她一腔刀山火海赴汤蹈火的勇气和对那座城市无限向往的狂热迷恋。
后来，我问橙子：“若将来你再遇到你喜欢的人，你还会义无反顾地选择随他去远方吗？”橙子依然坚定地说：“我时刻准备着去远方，去任何一个地方，但如果有人愿意千里迢迢赶来爱我，我也希望我能继续留在这里。”
如果爱情出现，去哪儿生活又有何妨？心安之处既是吾乡，我们所有的辗转漂泊不过是为了遇一人而白首寻一城而终老。用橙子的话说：“我能想到最浪的事，就是和相爱的人在同一个城市为同一个梦想同一个未来一起努力奋斗。”
想起《穿越时空的爱恋》中的那句台词，张楚楚对朱棣说：“仙仙他们已经回花果山去了，从现在起，我的故乡就是你……我随你……上下古今，海角天涯!” 看这部电视剧时我才十三岁，这是我看的第一部穿越剧，情节已忘了大半，但对这句台词却记得格外清晰。时隔多年，再次回味这句台词时竟有些热泪盈眶的感动。
那个性格凌厉正直大义的女警察，那个“牙刷和男人不能与人共用”要求爱情平等的独立女子，那个无法容忍男尊女卑三妻四妾封建礼制的现代女性，在朱棣放下王爷的尊严去客栈找她时仍旧毫不客气地向他讽刺：“一日不过三餐，夜眠不过七尺，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能抵得过自由的呼吸、痛快的生活吗？”那时她还对这男尊女卑的不平等封建婚姻感到无限失望，一心想回故乡现代去。后来却在和朱棣经历了一系列患难与共之后，动摇了回故乡的想法。爱上一个人，他便成了你的故乡。我们所向往的城市不过是有一个可以让你有归属感的人而已。你爱上他的那一刻起，便也爱上了他的世界。
一座城市，它或许能给你带来无数前程似锦的机遇与挑战，给你带来种种繁华世界纸醉金迷的权利诱惑，但却很难给你带来心生安定的归属感和灵魂的羁绊。
这世上哪有人真愿意当什么不系之舟？总有一些人甘愿为另一些人画地为牢，怀揣一颗炽热的心跋山涉水奔赴千里。而我们所有的辗转漂泊都不过是在寻找那条可以为我们打上同心结的绳索。直到有天我们在一片静谧的湖泊里停驻，有阵温柔的风吹来，那颗不安的心开始变得恬静，你看着对面的那个人，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安定的归宿感，然后你在心底无比坚定地说：“从此以后，这个地方就是我的故乡。”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