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篇文章酝酿了好久,一直不想写,其实是不敢写,生怕失去了什么,可是又有什么呢?
那天帮三叔剪指甲,三叔问,还能去开店门吗?我迟疑了一会说,身体好了就去呀。三叔说,指甲都没了,洗头时怎么帮客人抓头啊?我拍了拍落在三叔裤腿上的指甲屑没说话。三叔又说,歇下来太久了,都懒掉了。其实我想说,这一生你的确要好好歇歇了。
三叔排行老三,据说出生时只有三斤多,所以人也比较矮小。矮小的么肯定是老实的居多,三叔也不例外。再加上三叔的父亲走的早,三叔的母亲拉扯着七个孩子,所以更加的老实本分了。
三叔十七岁直接去学手艺了,分配的工作是学理发。几个人跟着一个老师傅,三叔的师傅常常教育他们,理发,干的是修头的活,一个人的头最重要了,马虎不得。不要去学什么烫染,那都是花架子。一定要认认真真,慢工出细活,晓得伐?三叔心想,这话说真对,既然吃了这碗饭,那就要定定心心的干,勤勤恳恳的做。当别人跟着其他师傅学烫头染发时,三叔还是默默的看着师傅是如何帮客人修鬓角刮面的。等到出师的时候,三叔的师傅就只有三叔这个真正的徒弟了。
学成归来的三叔自然安排在了集体的理发店,那时的理发店是轮番上岗制。老实本分的三叔最受老年人的欢迎,说三叔的手法最标准,最老派。可是同行们一点都不羡慕,甚至有点嘲笑。那时理个发才一块钱,烫个头五块呢,甚至还有人接私活,只有三叔默默无语坚持着师傅的谆谆教诲。
理发店解散后,三叔一个人在老街开了个理发店,这一开就是三十多年。老街的面貌变了又变,来来往往的人进进出出。只有三叔的理发店还那样,一人一椅一店一生一艺。
早上六点左右开店门,卸掉门板,生炉子烧水。水烧好后倒入热水壶,然后回家吃早饭。三叔的家也在老街,走几步路就回家了。吃完饭回到店里,抽根烟,静待客人上门。
客人来了,招呼上座,围上围布,开始理发。咯吱咯吱的老式电动剃刀在客人的头上左左右右,前前后后。时而用梳子比划长短,时而对着镜子端详是否对称,最后修修鬓角,剪齐刘海。与客人目光一对,便知满意否。
客人说还要刮个面呢,那三叔就把座椅放倒,给客人的脸上搭上热毛巾。掏出放在口袋的里的刮胡刀,走到磨刀布前蹭个几个来回,那薄薄的刮胡刀让人看着心寒。可是当凉凉的刀面碰到了发热的皮肤那一瞬间,却是三叔和客人最享受的时刻。三叔用大拇指抚掉刀面的胡须,仿佛抚掉了客人的烦恼。客人的脸上光洁如新,三叔收起刀放回口袋,像极了发完功的高僧。
周而复始,三叔与店融为一体,围着店里的转椅有规律的生活着。要是暂时没有生意,三叔会在吃完午饭的午后躺在转椅上小咪一会。或者走几步到老街的茶馆店,看老街坊们打牌搓麻将,与老街坊们谈天说地。除非有客人的小孩要理胎头,三叔才会离开理发店,去带给他们新的希望。三叔有个玄活,掉落的胎毛在手心一搓,便可知晓二胎的性别。准不准另说,但那个过程是相当的虔诚。
到了晚上七八点,三叔准备打烊了,把散落在店里的头发扫在一起,明天生炉子用。洗毛巾,就两条毛巾,能搓到毛巾的灵魂在沸腾(三婶的原话)。上门板,那一块块的门板都不用挨个排,三叔一摸一看就知道哪块先上。全部完毕后,三叔会坐在椅子上,数着一天的收入。三叔放钱有个特点,比如说一沓钱卷起来,要把面值小的放在最外面,用他的话说,财虽不多但也不能外漏。
老街坊们都说三叔开理发店三十多年了,一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眼看着可以退休享福了,怎么会生病,病的店门都不开了,真是太可惜了。生病的三叔虽然闷声不响,但可以看出来也在苦恼。那天他问,我到底得的什么病?为什么会得这样的病?我想了想说,你太累啦,年纪大了,身体吃不消啊,所以要你好好休息啊。三叔缓缓的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又想了想,真想对三叔说,这一生你太辛苦又太节俭,太敬业又太墨守,你只匠心不匠身,艺虽精体却不精了呀!
三叔常常在打烊后站在老街的十字路口抽烟,斑驳的旧路灯落寞的洒下光亮,泛着微光的青石板,一块又一块,稍有起伏,但却排着整齐。三叔定心的在青石板上走着,影子慢慢被拉长,仿佛在诉说着:我想回头望,把故事重头讲,时光迟暮不返,人生已不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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