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有父亲在，陈香真得力，白天可以回家看看，洗个澡，或小睡一下，再做些买些好吃的带过去。望远虽然暂时不能吃饭，但老爸爸不能怠慢，毕竟他老人家在这么大年龄走这么远的路来看望他们、帮助他们已是相当难得。
当然，医院也不是买不到吃的，有私人开的快餐店，也有院方的食堂。私人的餐店，饭菜贵，也花哨，陈父吃不惯那口味；食堂的饭食到是不贵，但除了早餐，中餐也不行，陈父说那菜里面没几片肉。而晚餐若去晚了，直接就没得吃。好在离家近，一切陈香皆有办法。
因为几天没开门了，陈香一走进菜场，关心问候的人到挺多，那些熟悉的老主顾老朋友撞面就问：“你干什么去了？为什么这些天总见关门？买水果都买不到了……”陈香感激涕零，笑笑，不想说出实情，只顾左右而言他，先前总把自己当风、当草一样地存在，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竟也不是孤立的。
由于陈香的回答不甚彻底，漏洞多，解惑不了人们的疑问和好奇心，先前的老房东不明了，再次见了她的影子后，固执地追着她复问，有意欲打破砂锅问到底，非弄明白不可的意思。没办法，隐瞒别人也不能隐瞒房东，她可是最初接受他们的好人，有知遇之恩。陈香只好详细地解释。
没多久，消息在左邻右舍间炸开了锅，大家的问候除了陈香老公的病，又多了关于陈父的。
“小陈，原来那人是你父亲啊，这么年轻！干什么工作的？”
“小陈，你父亲来照看你老公，他多大年纪了？”
“小陈，你家原来都是知识分子啊！”
陈香笑，内心十分温暖。其实哪里的人都一样，无论大江南北，他们的好奇心总多，并无恶意，似乎弄清楚了，对你这人也就放心了。她有一种被人重新认识的安全感和自豪感。
陈香的父亲不耐饿。头天送餐时，陈香没察觉到他的不快，但是看得出他特别能吃。因为其老公望远术后暂不能下食，她就带了两个人的饭量。不想陈父竟挖去了三分之二，只留一小部给陈香，且全部吃光，颗粒无剩。陈香费解：怎么就这么饿呢？只不过是看看病人，辛苦不过是倒倒导尿管里的尿而已，我才是奔波忙碌劳动量最大的，怎么都比我吃得多？！
然而这样的疑惑，只是一闪而过，陈香并没说出来，她并不是害怕父亲多吃她的粮食，这样的年代，莫说来个父亲，就是娘家人都来，也不会吃穷的。她只是奇怪，除了奇怪，更有一种隐隐地担忧。
第二天，医生说望远已能进食，陈香回家做饭时便特意为他多做了营养汤，又多装了一个人份量的饭菜。中午十一点多，陈香送饭到医院，发现父亲似乎有些不开心，板着个面孔。开饭时也依然挖了三分之二的饭量，甚至比昨天还多一点点。唯一少的是话没昨天多了。
他不声不响地吃，吃完又不声不响地去倒垃圾。
见老丈人不在，望远开始埋怨陈香，怪她不早点把饭送到，说爸爸急煞得要去买了吃呢。这就更让陈香不解了，暗自思忖：我的饭不晚啊，吃完还没到十二点呢，这老头怎么就这么饿？……然而想归想，疑问归疑问，在当天送晚餐之前，她还是买了馒头、方便面和菜农的新鲜香瓜，并又从冰箱拿了咸鸭蛋和水果送去，嘱咐他俩谁饿了就吃。
返回家的陈香终于轻松了些。稍稍小坐发会呆理理思绪后，她走到前面的店堂里，开灯看看屋里的货。唉，这些天来没做生意，水果都烂掉不少哎。陈香看着心疼。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烂得再多也没看病重要啊？自己这些天连轴地转着，往返医院六七次，苦和累也罢，可也分明看到了希望，多好！她不作多想，赶紧地，该扔的扔了，收拾一下洗澡去，事件都在脑子里排着呢。
晚上六点，突然来了场雷阵雨，陈香收拾好一切，穿上雨披，跨上电瓶，准备送饭去。谁知刚离开家门，放车头篮子里的挎包传来了手机的声响。她猜到是医院里的人打来的，就没看，也没接，想着反正马上到了，路上车多不安全，且眼睛也被雨水冲得睁不开，实在不方便。
等湿淋淋地赶到医院时，见老公一人在病房里，便问：〝我爸呢？〞
望远斜了她一眼，没好气地回道：〝叫你早点早点，你偏偏慢着，打电话给你也不接，他急得去买了吃啦。〞
陈香一听，也着急道：〝不晚啊，天还没黑呢，怎么还是等不及呢？〞一边又忙不迭地放下饭菜，掏出手机拨给父亲：〝爸，晚饭到了呀，你怎么去买了吃呢？〞
那边立马传来陈父毫不掩饰地生气声：“晚饭晚饭，等你的晚饭吃夜顿子啊？”
陈香无言以对，泪在眼里转了一圈，强忍着没掉下来。她很生气地关了手机，骂了句：〝死老头，不可理喻！〞
陈父吃饱归来，脸色和顺了许多，他似乎忘了之前的不快。他给望远还买了份水饺，让他趁热吃了，并一脸慈祥地站一边看着。陈香自然也不能生气，轻轻地抱怨了他几句，怕伤了他，又忙忙宽慰道：〝……爸，再帮两天忙，就放你回家。〞
陈父笑道：〝唷，巧了，昨晚还跟你妈说了，等望远身体硬朗些，我就回家了，你现在可别推我哦。〞
“怎么会？我怕你在这难受。”陈香解释道。她这才知道，原来父亲很想回家，背着他们天天和母亲通话呢。在医院里过日子，搁谁身上都难捱，所以他热切地盼望着他的女婿快点好起来，他可以放心地早点回家？所以他看到病床上的女婿着急，着急他的身体时，并拼命用一餐等不及一餐地吃来保护自己的身体？陈香相信这些因素都有，但最直接的，大概还是父亲和母亲过惯了比常人早餐早作息早安排的生活。他俩都是急性子。可是父亲来的目的不就是要帮我的吗？回去能有什么大事呢？不就是陪陪母亲赶赶麻将场？陈香有些不满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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