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中风时,我正在外地读书
回到家时,父亲正躺在床上,右边嘴角向下斜着
流着口水含混不清地说:
——回——回来了——
我在家呆了一个星期,照顾父亲
吃饭,穿衣,上厕所。中午的时候
扶他到院子里晒太阳
父亲坐在椅子上。只有左手,左脚
左半个脸可以动
他右半个身子仿佛已经死去
麻木得没有任何知觉
父亲坐在院子里,像个孩子一样
有时很安静,有时又嚷嚷着要吃好东西
他的目光温柔了许多,不再骂那只经常跳上桌子的大黄猫
不再随便对母亲发脾气,甚至
主动问起了我的学习
晚上我躺在他旁边的小床上,不知道
是否该祈祷他早日康复
那个暴虐的父亲死了一半,剩下的这一半
挣扎着想扛起整个身体,扛起整个家
直到无力感淹没了他,他才
显露出对这个家庭的一点点温情
半年后,我正在上课
大哥打来电话说,父亲走了
我回到家,父亲被平放在堂屋的门板上
穿着一身新衣服,双手交叉放在胸前
面孔柔和,两只嘴角保持着同样上扬的孤度
母亲和姐姐在旁边低声啜泣,我握着父亲冰凉的手
很奇怪地,我没有任何悲伤
也没有流一滴眼泪
我走到院子里,外面正下着绵绵细雨
我看见一只鸟蹒跚着,飞过低低的院墙
细雨迷濛中,它一边的翅膀
竟然是
收拢的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