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在中南路那个该死的丁字路口缓慢的挪动着,老谭甚至怀疑这条车河到底是流动的,还是冻结的。半个小时前,他侧脸从车窗外看到是“银来百货”的“银”字,现在,半个小时过去了,他侧脸看到的竟然还是那个“货”字。
老谭无奈的长叹一口气,用力抓了抓方向盘,仿佛要把车提起来,越过堵点,放到不远处开阔的路面上。
手机响了,老谭赶紧看了看,是王兰的:”你到了吗?8803号房,我到了。”
看完信息,老谭感觉体内象有一座休眠的火山,开始汩汩的往外冒岩浆,他马上回复:我堵在中南路那个鬼地方了,动不了。
过了一会,屏幕上弹出王兰的回复:“能来吗?6点我就要走了,他来接我。”
“非要今天搬家吗?把时间改下嘛。”
“不行,帮忙的都是他家的亲戚,他作主的,我管不了。”
“哦”,老谭抬头看了下路况。下雨了,车窗上开始出现一幅抽象的油画,每辆车的尾部都喘着粗气,烟雾缭绕,一派仙境。要不是这个鬼天气,碰上这么个鬼地段,他也可以进入一片仙境的。
“能改天吗?我不知道几点能到。”
“今天走了,不知道哪天能过来。再说,跟了他,以后就不想做对不起他的事,就今天吧,你一定要来。”
老谭感到那座燥动的火山又开始起伏,他连呼吸都不敢急促,尽力不惊动它,他用力安抚着岩浆,想让它们消停下来。
“非要今天吗?以前我约你几次,你都不同意”。
“那个时候朋友已经把他介绍给我,我和他已经开始接触了,要我背着他跟你约会,我真的做不出来,我原以为他看不上我,所以想应付过去。但他一直对我很好,我就答应了”。老谭隔着屏幕似乎都能感觉到王兰的纠结。
“你真的打算跟他过吗”老谭不想知道他们之间的故事,他只想知道结果。
“不跟他过难道跟你过?你会离吗?”
老谭的拇指悬空着,不知道该打什么字。会离吗?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似乎从来都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和妻子是一次聚会上认识的。当时她来晚了,连声说对不起,用一脸腼腆的笑环席一周,一 一示歉。当目光路过老谭时,他感到自己似乎被烫到,连忙躲开,心呯呯直跳。那双眼睛又黑又大,如一汪春水,脉脉含情。这不正是自已梦中经常浮现的人吗?聚会结束,老谭主动问她住在哪里,想送她回家。还真巧,她住白沙洲,顺路,而且离的只有一站路。
老谭租的是小区房,而她是和几个姐妹合租的民房,治安、卫生条件都不是很好,房内没有天然气,用的是罐装煤气。几个女孩没一个爱做饭。老谭每到周末就做几个好菜,邀请她到住处来改善下伙食。日子久了,就走到了一起。
五年以后,他们结婚了。第二年又添了一个可爱的儿子。他还在外地工作,她在家带孩子,和他的父母和弟弟一家住。平时,只要是长假,他都会回去看母子俩,放假了母子俩也会过去,一家人开开心心地过两个月的暑假。暑假结束,他们娘俩就象候鸟一样飞回内地,每次他们走后的第一个夜晚,老谭就会失眠。她的那件睡衣和孩子的小枕头因为寒假来了还要用,所以都不带回去,老谭把手放在她的睡衣和儿子的小枕头上,轻轻的抚摸着,默默的流着泪,怎么都睡不着。
前年国庆前后,老谭的母亲突然打电话给他,说他老婆和一家人大吵了一架,指着鼻子骂两个老人,吵完当天就带着孩子搬出去了。老谭一看事情闹的很大,火急火燎的请假回家,劈头盖脸就对老婆一顿骂,差点动了手。骂完才知道,两位老人私下将老家两间门面过户给了二儿子,也就是他弟,根本不跟老谭一家人商量,为这事才吵架的。老谭本来是个孝子,虽然心里不舒服,但看在是一家人,忍忍就算了,但是他老婆觉得两个老人做的太过分了,接受不了,不要回门面就不过了。就这样,僵了一年多,家庭也到了破裂的边缘。
为了家庭,老谭卖掉了外地的房子,回到内地省会城市工作,也想修复和老婆之间的感情。但是他是不会去和父母和弟弟争门面的,他一直是个孝顺的人,他觉得那些财产是父母的,他们有权力决定给谁。但是,老婆无法接受他的观点,说他从法律上来说具有继承权,非要他去争回来,不然就继续分居。
就是在这段进退维谷的时间,他认识了王兰。
也真是巧,那天中午,从不怎么聊天的老谭郁闷至极,特别想找个人聊聊天,就漫无目的的在网上搜,突然看到一个名字:暖暖。感觉这个女人一定是个很温暖的人,就这样加了她。一聊开了,发现彼此有太多的话可以倾诉。
王兰是一个大型国企的车间质检职员,工作很清闲。前夫是当地人,家里有一栋房子出租,全家人靠租金生活。前夫是个“酒瓶子”,顿顿离不开酒,喝完回家就打人。有一次用板凳将她的额头打出一个5厘米左右的口子,差点被打死。后来是对门发现情况不对,踹门进去救了她。出院后就协议离婚了,但孩子让给了前夫,不然不肯离。王兰最后悔、也是最无奈的也就是这件事。
老谭几乎把所有的空全时间都给了王兰,他们的话语也由生疏,变得越发亲密。没多久,他们就见面了。在大桥下的公园偏僻的角落里。从开始的矜持,到最后,他们象初恋的情人一样拥抱、亲吻、抚摸。每次,当老谭按捺不住翻腾的激情,想带她去公园大门斜对面的宾馆开房,王兰总是拒绝,并直言相告:朋友介绍了一个在法院工作的人给她,她估计那人看不上她,她让老谭再等等,等分了,到时候一定答应他。老谭就没有勉强。
但那个男人不但看上王兰了,还答应利用法院的关系和法律手段帮她要回孩子,在现实面前,王兰内心的抵抗渐渐妥协了。她要的,不就是孩子和一个对自己好的人吗?至于感情、老谭,那都太遥远了,她觉得看不到,看不清楚。但她喜欢老谭,他温柔的话语,还有他热得发烫的短信,都曾让她惊叹神往,让她感动落泪。
明天就要搬家了,到那个男人家里生活。她特别不甘心和老谭的故事就这样戛然而止,特别不舍得老谭的讯息从她生活中消失无影。她想为这段不该来的恋曲画上休止符,也想留给老谭一个足够珍贵的礼物,珍贵到一辈子都忘不了,这样,这段感情才有它存在的价值,才有它发生并死亡的意义。
这个礼物就是她自己。
做出这个决定,她自己也吓了一跳。但她觉得不论是自己,还是老谭,都配得上这个礼物。也只有这个礼物,才能完全彻底的让自己同往事干杯,同老谭告别,日后不再有任务牵挂。她可以翻过这一页,进入新的篇章。
她以为老谭很快会来.房间都订好了,她走进房间的时候内心狂跳,脸红耳赤,又激动,又慌张。但她期待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也许这一次是她今生到此最快乐的一次,也是此刻到死最快乐的一次。从此,要也没有所谓的男欢女爱了。
老谭的车终于经过了那个该死的丁字路口了。往左拐了过去,车还是很多,但是不远处可以看到一片坦途。按说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的决心和脚步,但此刻老谭已经不再焦燥,他内心的火山似乎被这蠕动的车河消磨得失去了温度,慢慢冷却,变得平静。
时间到了五点三十分,即使现在超速开过去,也得半个小时,去了,连王兰的背影都看不到了。
老谭把车停在了绿化带边,拉上手刹。他打开手机,里面好多条信息,都是王兰发的,他都没有看,他不敢看,看了也没有用。也许这是上天的安排吧,他和她之间永远不可能发生什么,也不可能留下什么。
也许什么也不留下才是最好的结局吧。
回忆,是一粒干瘪的种子,你把它留在了一个黑暗的角落,你以为它只是一个标本,但是,遇到湿润的空气和微弱的阳光,它就能发芽,就能长成参天大树,能遮住你头顶所有的阳光,让你的心一辈子都是潮湿的。
王兰已经退房走了。
老谭默默地删掉了所有的聊天记录。屏幕上一片空白。
他想删掉王兰的电话,从此,他的世界里再也不会出现那个让他心灵颤栗的名字了;从此,心事重重的夜晚,那个名字,再也不会从脑海冒出来,温暖他的心;从此,他要孤独的面对排山倒海般的苦闷和彷徨。老谭的心窝竟然一紧,象一只蛮横的手狠狠捏了一把。
他在王兰的名字后面点了删除,嘴里轻柔的说了一声:再见了,兰!再点了下后面的“确定”键。
路灯猛的亮了,将前方的路照得透亮。
老谭自言自语的说:回家吧,老男人。
公众号:后半夜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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