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岁的女内科医生陆芸芝走了,告别了她费尽周折,初见功效的事业,告别了令她不能冥目,怒气不争的一双儿女。
陆医生在同事眼里精明干练,做事雷厉风行,说话干脆利落,又一针见血。她个头不高,瘦瘦细细,单薄且富有热情,工作三年后嫁给了同医院的外科主任,一个高大健壮,很有潜力的年轻人,婚后夫唱妇随,双双在事业上突飞猛进。
丈夫升任副院长,她也提拔为内科主任,她们的女儿、儿子也相继出生了。女儿聪明伶俐,儿子憨厚纯良,努力上进,一家人在整个医院都是不可忽视的存在。
一对孩子更是医院人眼中让人羡慕的孩子。在孩子小学阶段,她俩忙于各自的前途,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工作上。孩子由姥姥,姥爷照看。俩孩子表现的非常好,活泼健壮,头脑聪明,没让父母在其身上耗费多少时间和精力。
她们夫妻俩异常骄傲,特别对争强好胜的陆医生来说,简直自鸣得意,一家人在事业和生活上一帆风顺,甜蜜温馨。
孩子上初中时,陆医生的事业好像搁浅了,做到主任再也提不上去了。不过在全院四十多个女职工里,权利最大,已相当不错了。
更令她安慰的是她丈夫已升任全院之长,管理着七十多人的三甲医院,经常西装革履出席市内,市外的各大型会议。俨然中年有为,派头十足的成功人士,陆医生感到知足,她把工作重心转移到家庭和孩子教育上。
侧重培养孩子出人头地。
她女儿上初中后,出落成大姑娘了。不仅没有变得害羞沉静,反而更喜欢与男孩子为伴。热衷与班里的男孩子打球,玩闹,穿着也改变了风格。
运动衣、运动鞋简直一个半大小子,陆医生最不喜欢这样。在她眼里,女孩子就应该像个女孩儿样。“你能不能穿的像个小姑娘?”陆医生对正要外出的女儿说。
“我喜欢这样。”
“多难看,象个假小子,”
“怎么难看了?我穿又不你穿。”她女儿已满脸不耐烦。
“把那些衣服都扔一边!别穿了,我看着丢人。”
“怎么丢人了?我就是爱这么穿!”她的女儿高声且满是怨气地回绝了她,并穿鞋准备出去。
“那是女孩子的鞋吗?简直没一点审美,你象谁啊?我都怀疑是我生的吗?”
她女儿气的把穿着的鞋子又脱下,跑进自己的房间,啪的一下,关上了门儿。
她就这样每天对女儿的着装,举止,仪表加以仔细审视,管教。女儿被她强势的,以母爱名义的说服屈从了,一点,一点遗弃了自己的主张。
女儿经她这一左一右的修枝剪条,长得既不像母亲期望的样子,也没了以往的洒脱个性。陆医生看了愈发生气,女儿无论是做事,还是言谈都不及自己青少年时代。怎么看怎么不如意,越不如意越要管,管到该选择职业了,还是那句话:才疏学浅。
没办法,凭了父母的恩泽,去父母所在的医院,做了一名护士,嫁了一个才貌不佳的铁路职工。陆医生对这样的结局甚是头疼,简直无法接受,内心愈积了一份由来已久的内火,身体渐渐不那么任怎么样也无碍了。
开始消瘦,经常这一处,那一处的不明就里的疼痛。此刻,她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儿子身上,儿子长得壮实挺拔,威风帅气,可怎么一点儿也不像父母呢?既没有父亲的缜密的思想,也没有母亲干练的行事。
于是儿子该做的事情,样样她都加以指引,未卜先知般地为儿子谋划。她常常傍晚时分,一家人用餐时,得意地对儿子说,“你看!妈说的没错吧,这事是不是按妈的话来了?”
闷声不响吃饭的儿子,头也不抬回道:“是,妈。”
她的丈夫在她们母子谈话时,一般不做回应,他大多时间看新闻。
她的儿子本来很听话,不像女儿会顶嘴。可慢慢的,懂事,老实的儿子变得少言木讷,思维迟缓,学习一落千丈。任陆医生怎样事无巨细,面面俱到都不见起色,高中毕业后也做了一名铁路工人,陆医生彻底失望了。
她们夫妻俩在医院可谓人中龙凤儿,一双儿女却如此平平,不仅平平还平庸。这一对儿女,在陆医生眼里是那么多余无用,横竖都让人看了堵气憋闷,让她愁苦又百思不得其解。
郁郁寡欢的生活摧残了陆医生可怜的一点儿健康,在老伴儿去世的那一年,她得了乳腺癌,那一年她六十三岁,她的儿子还没有结婚,别说结婚,连女朋友都没有。到六十四岁时,她对这对儿女的行事还是耿耿于怀。
更糟的远不止这个,她的儿子已被停止工作,单位给出的理由是他已不能担负起他所担负的工作啦。
陆医生在生命的最后一年,都住在医院里,她的女儿照顾她,那个粗手笨脚,不修边幅的女儿与小时候相比,是多么出人意料啊!那个儿子像个呆子一样,一言不发地坐在床边,这是多么让她扎心,又难以下咽的一口气!
这个春天,六十五岁的陆医生彻底走啦,让她撒不下手的一双儿女彻底放手了,经她精雕细刻的一双儿女要独自面对生活的惊涛骇浪了,这断了线的风筝又何去何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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