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

她终于来到这片远山，在平平凡凡的某个下午，在分开后的二十年。

时间过去得太久了，久到知道一个人的离去，只是轻轻的一声叹息；久到老实巴交的丈夫也不再醋意横生，任凭她追寻年少时的遗梦。

一路的艰难跋涉更像是旧日的重演。火车，巴士，汽车，马车。吵闹着踏青的女儿早早进入了梦乡，她眼见着身边的繁华一点一点变得荒凉，直到渺无人迹。`

军营在远山的深处。走过门岗，一路上无言的老班长猛地挺起了胸膛，一如当年的他，气宇轩昂。现代化的营房，栉次鳞比的生活设施，笔直整洁的街道。。。她看到沧海桑田，万物变迁。

女儿已然醒来，兴高采烈地追随着新结识的小伙伴。“如果当年留了下来，女儿就该是他们中的一员吧。”不知为什么，她忽然这样想。

时光倒流二十年，她怯生生地跟在他的身后。那是怎样的一派荒凉啊。简易的帐篷，一天三顿夹生的米饭，兵们在用木桩草草搭起的哨所里，守卫着每一个并不宁静的夜晚。真实的远山击碎了一切她关于大自然美好的憧憬，她哭着恳求她的青梅竹马离开这片土地，回到他们所熟悉的繁华。

彼时的他书生意气，正信心满满地为她描绘出了美好的蓝图。那个高大挺拔的身躯慢慢变得佝偻，她狠了狠心，终究没有再去牵他的手，两个人沉默地站了很久。她离开的时候一点也不洒脱，风沙早早吹红了她的眼眶。

以后的日子里，她恋爱，结婚，生女，日子波澜不惊。他们像两条平行线一样，再无交集。

再见，然后再也不会见。

如果不是阅兵式的缘故，她或许不会再把他想起。电视屏幕上忽然看到那个一身戎装的身影，她的心莫名地漏跳了半拍。几十年的军旅生涯，把一个文文静静的江南书生磨砺成满面风霜的北方大汉。

她莫名地想起那片远山之中的蛮荒之地。谁能想到，眼前威风凛凛的大国利剑，数十年如一日地蛰伏在那片远山当中。“万家灯火，总要有一个守夜人。愿为大国铸剑。”他最后的话飘散在风中，为十年的羁绊唱了一曲挽歌。

记忆慢慢回到现实，眼前的一切如梦似幻。谁能想到，他在这片远山中待了二十年。他怕冷，他怕蛇，他恐高，他惧水，他曾是一群孩子中最文弱的那个。他热爱这个军队，他热爱这个国家，他带着一腔热血来到这片土地，又把一腔热血留了下来。他不曾告别，却也不曾离开，留下这一片欣欣向荣，告诉她一切都值得。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让她一时间不知道何去何从。女儿和小伙伴们已经走远，她索性任泪水流了下来。老班长像是见惯了悲欢离合，没有安慰她什么，只是依旧站得笔挺。士兵们列队跑过她的身旁，训练场上的杀声震天响。

远处，鲜红的军旗在夕阳下迎风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