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

黑白

                            黑白

                            文︱夏海芹 

窗外，一排杨树寂然地站着。灰色的树的背后，是更灰色的天空。

几乎每株树上都有一个硕大的黑点，像乱蓬蓬的头发，也像缠在一起解不开的线团，那是鸟窝。每个窝，都是鸟飞去飞来啄枝衔草筑成的，都曾被层层叠叠的绿荫蔽着，鸟在窝内，窝在树内，隔叶闻好音，寻踪却无影。

现今，栖息在它怀里的鸟早飞走了，只剩下空空的巢，在高处独自承受冷风摇雪花飘。落寞的巢加重了树的孤独。远远望去，树，树上的巢，树后的天，构成一幅黑白照简笔画，单调，肃穆，毫无生机。

收回目光，教室里的学生正埋头做题，难得的安静。卷子是黑白的，白底黑字，大片的空白，等着被填满。平日里追逐嬉笑不太着调的他们，现在正襟危坐紧锁眉头，在白色的演草纸上反复勾画。手中握着的笔，是黑色的，写出来的字，也是黑色的。笔不曾停歇，谁也不敢小看了这张试卷。对面的墙是黑白相间的。刚搬过来一学期，墙壁上锃亮的白瓷砖里，嵌着干干净净的黑板。黑板上空无一字，像初见的模样。这些，都是黑白的组合。

哨声响起，交回试卷，装订好，往家赶。

拎着一兜菜，在小区门口，挪不动脚步。紧挨着小区的，是一个酒店，平日里门庭若市饭菜飘香。几乎每天中午，酒店都会有结婚庆典，各式各样的车，塞满了人行道。音乐震天响，主持人煽情的话，在外面也听得清。酒店的装修挺好的，我去过几次，结婚，发家，吃喜面，随了份子，跟着大家一起去热闹。

今天，酒店如临大敌，店门紧闭，里面黑咕隆咚，空无一人。酒店外，站着一群民工，头戴安全帽，土灰色的衣服和身后气派的酒店形成巨大的反差。他们前面，放着一个长方木板，临时用砖头支着，木板上粘了一层白纸，赫然写着一行黑字――还我们血汗钱！

很久没见到这样年底讨薪的场面了。

这群民工，他们也曾啄泥衔草般建了这个酒店吧？他们也曾憧憬着用滴滴汗水改变自己的生活吧？他们也曾多次前来讨要协商最终未果吧？

真相怎样，我不好妄加揣测。

只是但凡有其他办法，谁愿意穿着单薄的衣，在深冬的风中苦苦相逼？谁愿意将自己置身众目睽睽下，任人指指点点？

一张张黑着的没有表情的脸，和前面的白木板，定格成一张黑白照片，照片里的场景，好像正在举行一场丧事。

站在人群外，我的心里笼上了一层灰色。

警车闪着红灯呼啸而来，人们纷纷侧目，揪着的心又紧了几分。报警的应该不是门外的这一群民工吧？在冷风中立了一上午的他们，会不会再遇寒流？

但无论怎样，这年头，欠的迟早得还。

黑白，非黑即白，但愿黑的黑，白的白，最终一切清清白白。

谁又能将黑白颠倒？

拎着菜，我走进了小区。心中浮现那黑色的句点状的鸟窝，它总会重新藏于绿叶深处，鸟鸣声婉转成韵；白墙壁里嵌着的黑板，它总会被缤纷的字涂满，每个字都雀跃着会说话；闭门的酒店，还跟以前一样灯火通明生意红火；黑着脸的民工，兜里揣满了血汗钱，回家欢喜过大年。

春节马上到来了，春天就在它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