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二）

I（二）

05.

     许昕略有些尴尬地带着方博回到他许久未打理过的出租屋里，他急匆匆地将丢在沙发上的袜子收起来，对方博说：“你先在这里坐一会，我去收拾一下客房。”

     其实哪有什么客房，许昕打算把自己的卧室收拾出来给方博，毕竟自己吃喝拉撒都在警局。再说两个大男人挤在一间出租屋里实在有点不适应。

     正当许昕埋头整理堆在屋子里的卷宗时，方博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身后。他捡起掉在地上的一份检验报告翻开来看。当许昕发现时已经无法阻止他了。

     这份检验报告是关于一次重大刑事案件的尸检报告，凶手作案的方式极其恶劣，造成了巨大的社会恐慌。被害人被开膛破肚，场子都流了出来。他的尸体被赤裸裸地放在了人流最多的火车站的大吊灯上，血滴在了行人身上，一时间引发了火车站的大面积恐慌。

     尸体的周边特写，细目拍摄全部黏贴在这份报告中，旁边的检验文字更是惨不忍睹。

     报告的最后一页，写着：

     主检人：许昕

     后面带着一个似乎还残留着血腥气的红指印。

     方博合上了报告书，将他递到许昕面前。

     “我是不是很恐怖？”许昕干笑几声，抽走了尸检报告，“你信任的人是一个这么血腥的人。”

     他似乎看到方博摇了摇头。

     许昕的声音变得低沉下去“这起案子到现在也没有破，冤魂到现在也没有归宿。”

     阴郁在房间里沉沉浮浮。

     许昕不知道在何处翻到一块勋章，他炫耀一般地把那枚勋章展示给方博：“二等功的勋章哦，我第一次破获的大案，你昕哥是不是特厉害。”

     可不是厉害吗，整整四天待在解剖室里不吃不喝，为了清除切片里的杂质被硫酸烧去了一块皮肤，连夜不合眼。同事强行闯进解剖室才把奄奄一息的他救了出来。

     整理房间的时候总会找到一堆被遗忘在角落里的小物件，也随之找回那些封尘已久的回忆。

     许昕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话多了，房间里的气氛一刻不停地转变着，从警生涯里的一点一滴都成了他的谈资。许昕从未像这样不避讳像别人提起自己的工作。

     “我说这些，你晚上会做噩梦吧。”许昕抱歉地对方博笑了笑。

     “晚安。”

     “……”

06.

     睡沙发对于一个长手长脚的人实在有些太膈应，许昕顶着两个乌青的眼袋无精打采地面对着镜子刷牙。一转头，对上两个更大的乌青的眼袋。

     “噗。”许昕差点没一口漱口水呛死，他缓了一会儿，慢慢地刷完了牙才开口说话。

     “我就说会做噩梦吧，没睡好？”

     方博摇了摇头。

     “没睡着？”

     他点了点头。

     “我家里还有点褪黑素你要不先用着？”

     许昕突然想起那位医生说得话。

     （“如果找不到家属的话，在这段时间请尽量让病人与他信赖的人待在一起吧，这样患PTSD的几率还小一点。”）

     “那…晚上我陪你睡吧。”

     方博的眼睛简直可以用发着光的电灯泡来形容。

     “那…你先跟我去上班如何？”

07.

     法医门诊的工作并不轻松，接收个伤情鉴定的工作要是遇到个明事理的当事人还好，就怕遇到个不讲理的当事人。

     眼前这个黑衣彪悍的光头大哥显然就是属于后一种的。

     许昕戴着手套试了一下这位大哥头上被用酒瓶子开了瓢的伤口，自言自语道：“四厘米的伤口，大约是…轻微伤？”

     “放屁，这么长的伤口你就给我定个轻微伤？”

     “别动，”许昕耐着性子说，“这不还没看完嘛。”

     “深度2毫米，直径4厘米，按照《人体损伤程度鉴定标准》，可以确定为轻微伤。”

     “许法医，你就帮个忙吧，”这位大哥还想磨磨嘴皮子，“你看那凶手肯定是混黑社会的，你要是给我鉴定个轻伤或者是重伤就能把他送进拘留所里关个十天半个月的，也算是为民除害了嘛。况且…”

     “抱歉，这不是我该考虑的。”许昕打断了他的话，“鉴定报告三个工作日内邮寄到你手里，麻烦留一下地址。”

     “许法医通融一下吧，我这…”

     “不好意思，没别的事情的话，我就请下一位进来了。”许昕并不想跟他多做纠缠。

     “你TM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这位大哥恶狠狠地撸起袖子，作势要一拳抡上许昕的鼻子。

     得，又要去配眼镜了。许昕闭上眼睛，绝望的想。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方博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响叮当之势，挡住了那一记拳击，单凭一只手就把这位黑社会大哥撂倒在地。

     大哥一看遇到对手，又发现自己理亏，便灰溜溜地从地上爬起来，逃出了法医门诊。

     许昕目瞪狗呆地看着方博，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露出一个难为情的笑。

08.

     失眠是个好东西，好就好在他（哔--）了个（哔--）的。

     许昕在卧室的地上打了个地铺，躺在地上数天花板上有多少个楼上小孩蹦出来的坑。

旁边的床上一直没有动静，许昕压低声音问了句，“方博儿，你睡着了吗？”

没有回音，许昕这才想起来方博没法说话。他默默地从地上爬起来，走到床边，一低头，又对上一双闪亮亮的卡姿兰大眼睛。

“……”莫名的尴尬一时间弥漫在两个人之间。

方博默默地向床边挪了挪地方，刚好空出许昕可以躺上去的位置。许昕在黑暗中咧嘴笑了笑，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看什么看呐没见过好兄弟睡一个被窝啊。

两个人紧挨在一起，许昕可以清晰地嗅到方博身上清新的沐浴露的味道。这味道像是有魔力，从鼻腔钻入大脑，迷住了所有的神经中枢，拽着他进入沉沉的梦境。

09.

     今夜无人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