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時，窗外剛剛有一絲初夏的曙色。他想，應該還不到五點。
他不喜歡早起，因為知道自己睡眠不足。可是既然醒了，又必須起身。要不，那些好的或惡的事情們怎麽辦呢，它們在等著發生。他總是覺得，它們是無辜的。
離出發去機場還有兩個半小時。時間充裕。有時他也會想一下，每次充裕的時間安排，會不會也是一種浪費呢。畢竟，人活一世，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揮霍。
在馬桶上坐下，點燃一支煙。手機上說，幾個小時以前，一架載有一百多人的波音飛機在哈瓦那墜毀。那麽我今天應該更安全吧，他想，畢竟一天之內摔兩架的概率會驟降。他心里笑了一下，為自己這個不著邊際的聯想。
起身燒水治茶。一餅生潽快喝完了，剩一點兒高沫兒。隨手篩了兩下，捏取相對大一點兒的茶碎投入旅行茶杯，其餘的倒掉。熱水衝入茶中的瞬間，普洱的騷氣瀰漫開來。他以前稱這氣味作餿抹布味兒。前年住在羅馬時，房東大姐卡蒂蒂說，是嬰兒尿布的騷氣。加之後來知道這個字在特定人群里是褒義，也便隨俗。
書桌落座。大卡已經趴在畫氊上等候多時，有些懨懨。吃了五塊兒最愛的小魚貓薄荷餅乾。很快就枕著他的手睡著了。
調墨，鋪紙。今天是溫庭筠和李商隱。不知讀過多少遍的圖繪評註版唐詩三百首。
六點半。洗研涮筆。煎餃子，收拾行李。電視新聞說，哈瓦那機場失事飛機，從墨西哥一家航空公司租賃。機齡是驚人的39年。他搖搖頭，看著被採訪的哈瓦那機場周邊群眾臉上無法掩飾的興奮，聽著遇難數字過百。苦笑一下。
抬頭時，被壓迫的神經根快速通過右臂的針刺樣的麻木，宣告自己還未痊癒。從上次帶病出差講課導致病情加重，到今天有三十三天了。如果是對仗，或者宇稱，那這次抱病出征，說不定就該好了吧。他想，又是毫無關聯的關聯。
七點二十，更衣，拿起行李和車鑰匙。出門的時候，夫人剛剛起床。問，幾點回來。他心裏算了一小秒，回：十二點吧。
下樓上車，陽光刺眼。默唸上海的雷雨再晚些到，能不影響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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