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刷树

腊月二十九的上午，我们祭祖回来，快走到家门口时，看到一个穿着迷彩袄的老头，一手提个桶子，一手拿个刷子，他一下下地往树根上刷石灰，一排排的树，象穿上了白花花的袜子。老头嘴里哈出的热气，在树木边飘散，像是给无边的寒冷气氛里硬要冒上一个泡，说不出的滑稽与怪诞。

我们议论了起来，他怎么不回家，明天就年三十了，不回家帮忙赶年货，来操心树木生虫，给树过年了。

他是谁呢？这么怪，好象去年这个时候他也在这里刷树吧，我们恍然大悟起来，对呀，好象这老头每年快过年时都要来刷树。

带着疑惑，我们走近了老头，老头正躬着身子一下一下地刷着，树根下淋了一滩白石灰，他还挺讲究，刷完一棵树后，用抹布将地上的白色浆水再擦掉。老头有七八十了，手上的青筋突起，侧脸上皱纹有深沟。这时老头转过头，望向了我们，我们惊讶道，皮老师。

他退休了，曾教过体育。有人曾说过，每年快过年的时候，皮老师就会提着一个石灰桶，将学校附近的树全部粉刷一遍。

我们问道，皮老师，你不怕累呀，怎么不回家过年。皮老师说，自己一个人，过年家家户户都热热闹闹的，看着让人不得劲，就出来找个活干，出个一身汗后，回家就舒坦了。

噢，原来是怕热闹闹心，故意用劳动来平衡自己的情绪。

可是，皮老师的家呢，他怎么长年一个人？

这个皮老师曾当过兵，但不知得罪了什么人被打成了右派关进了监狱，他当时的老婆一听说他进了监狱，便与他离婚了，离婚时有个儿子，儿子5岁。

后来政策调整，说皮老师是被冤枉的，就把他放了出来。他出来的时候已四十多岁了，作为补偿，将他安排到一所中学任教。皮老师文化不高，所以学校安排他带体育。他上体育课喜欢用军队的那一套来。比如集合，他说整队，他全身迷彩妆，大手一指，长的，短的，来，站整齐，一二一，一二一，同学们觉得十分好笑，皮老师还喜欢拿个皮鞭，谁要是做地不好，他就啪地一下子。好多同学咬牙说老皮打人，老皮的脾气挺暴。

更劲爆的是，皮老师想成个家，他觉得自己很帅，他不相信相亲什么的，他在报上登了征婚启事，某男，四十五岁，现役革命军人，因被人诬告被打成右派，现已昭雪，现在一中学任体育教师，欲觅一位善良体面的未婚女性为妻，有意者，请联系，电话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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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是八十年代，人们对军人格外崇拜。他登了征婚启事后，全国各地有不少女性给他打电话，他最终确定让一位姓刘的二十八岁的女青年来见面交谈。

皮老师住单身宿舍，那女青年来了，说她崇拜军人，看着皮老师身板挺象军人，说她放心了，便住了下来。恰巧这时，皮老师的前妻也看到了，她带着儿子找来了。皮老师不见她，说她前妻，当时非要离婚，现在来干啥，快回去，前妻让儿子叫爸爸，皮老师看了看儿子，儿子已长大成人了，他认儿子，将自己的一部分补偿款给了儿子，让他回去成个家，他说他不想回到以前的地方，那个地方让他抬不起头，是你妈将我踹了。

儿子无奈地与他妈妈一起走了。

那女青年模样俊俏，天天皮大哥长皮大哥短地叫，皮老师很满意。当时也有其它女青年找来，皮老师就让小刘先回去，他想再见见另外的女青年。

这一下惹怒了小刘，皮老师早上起来后，发现小刘不见了，衣服，包包都不见了，他还发现他的存款也不见了，皮老师慌了，连忙报警，警察说那姑娘不姓刘，刘是假姓，皮老师被骗了。

至此，皮老师的征婚闹剧才画上了句号。原来皮老师想找漂亮女人，漂亮女人想找钞票。皮老师没有斗过漂亮女人，漂亮女人将他的私人积蓄全卷跑了。至此，皮老师像一只泄气的皮球，再也不提结婚的事了。实际上，人们对皮老师也确乏信任，他这种办事方式，太另类了，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吧？怪不得有人诬告他呢。

皮老师一心想找一个未婚女青年，他拒绝他的前妻复合的要求，一直到退休，皮老师也还是一个人。

皮老师的儿子虽然成家了，但皮老师与他儿子见面机会少，根本没感情，孩子与他妈妈亲。

皮老师就只有一个人，他很象一个孤寡老人，现在他唯一的信念就是每年过年刷一刷树，相当于做公益，他希望自己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