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不喜言语。现在的母亲也是如此。

【1】

我因为伽罗的事和母亲吵架，离家出走了。于是我在外面和别人合租了几年，后来我回家，已是物是人非。

据说我走后，父亲老家书房失火，烧死了许多人，除了父亲一人，其他人无一幸免。但父亲却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我发现母亲有些苍老了，眼角的皱纹深了许多，还有些嗜睡。她已是白发苍苍的老人，而我不过是一个快二十的小姑娘。

日子照旧过着，母亲也不来问我离开家的这几年过得怎么样，反而变得神经兮兮的，总是一个人自言自语。

刚好是年末，我在家看了跨年晚会，母亲也陪我看，她说奶奶要来了，让我准备准备。我不言，只是点点头。晚会放完，我耐不住困倦要去睡了，而母亲说还要等会儿睡。

到第二天中午我才起来，餐桌上，大家都不说话。

终于，父亲开口了。他和我提起了他老家书房失火的事。父亲说他儿时书房失过火，那时没人在书房里，于是没人伤亡。而后又是在他考上大学，回来宣布这一喜事时，又失火了，这一次，只有在庭院打扫的几个人活着，大火烧的书房里的人面目全非。但如此大的火势却没往外延去，父亲和目击者只是称这是父亲家前世是做大官的，火不敢侵犯其他地方了。

父亲顿了顿，深邃的眼睛里是汪洋大海，家里书房多次失火，火势如此离奇，他上过大学怎会觉察不到其中的问题？一直以来父亲只不过是自欺欺人，失去亲人的痛苦已被自己的谎言蒙骗，活在幻想中何尝不是一种自慰！

父亲见我和母亲不语，就继续往下说了。他说书房在我离家出走的时候又失火了，现在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言毕，翻然而逝。张自失者久之，复逾而出，由是绝望矣。”

我不言。

母亲不理父亲的哀伤，命令我和父亲晚上去车站接奶奶，她要出趟远门。父亲沉默着，似乎是默许了。

我不言，点了点头。

【2】

而后奶奶到了我们家，日子照旧过着，我怀疑母亲是为了躲奶奶才走的。
母亲一周没有回来。
我问父亲，但没有回应。
父亲说，他明天要出远门。

父亲和母亲都走了，但日子照旧过着，一周后，奶奶说要去找父亲。

我觉得这是他们商量好要坑我的。
毕竟人刚走，你就要我去找。我想反抗，但是看奶奶已经年迈，九十多岁，只怕是活不过几年了，便同意了这荒唐的要求。
于是我又在外漂泊了很久，和奶奶一起。我知道父亲出差去的城市在哪儿，但父亲却不在那里。
我感觉有无数次看到父亲骑着车从我们面前驶过，我没有说，奶奶没有看到。
我把这事儿告诉了亲朋好友，他们也来帮着找。
一无所获。

回家，电梯里。
奶奶说她要走了，再也不来了。
她问我记不记得小时候的那个伽罗。
我当然记得。
她说她小时候也见过伽罗，他没变，什么都没变。
我认为奶奶老眼昏花了。
她说她和伽罗签订了协议，用余下生命的二分之一做交换，让他离开我。
我不明白。
她说她知道伽罗对我不会有好处的，他会害死我的。
我气愤。
她说她对不起我，小时候没看管好那个盒子，盒子里是伽罗。
我烦闷。
她说伽罗是死神。
沉寂。空气都冷了。
果然，这天晚上，奶奶就去世了。
奶奶死后，没有过多的仪式，只是一个人静静地躺在棺材里，被埋在地下。

但日子还是照旧过着。

我想起伽罗，我在离家出走以后便和他没了联系，之前回家我也碍着面子懒得找他，现在，家里出了事，我更不想找他。

但，他来了。

他来了，在奶奶走后第八天。我不言，他也只是笑笑，给我一本笔记就走了。
笔记里好像是写了封信，字迹潦草，一点不像伽罗。

致：

对不起，我骗了你。
我很后悔。
我不是伽罗，我不是他。

我是死神。

伽罗死前他找过我，他让我替他完成心愿，我同意了，代价是永不投胎转世。
我觉得我很自私，其实我并没有帮他完成好，因为你母亲。
因为你母亲也来找到我，让我离开你，我同意了，代价是给我剩下二分之一的生命。
而后她用剩下的二分之一料理后事，我看到你回来了。
我不敢去找你。
我不得不承认，我一个本该是没有情感的神，却会喜欢上一个几乎朝夕相处的女孩。
但我是死神，你是普通人，即使我喜欢你，也没有结果，何况，我害了你全家。
你母亲走之前，一直在找你父亲，但他早就死了，那几场大火，本该让他们全族人都死的。
我是死神，掌握人类死亡的死神！

终有一天我们还会再见的。我不再是伽罗，我会作为死神再次和你见面。

祝你幸福。

伽罗

我看完，提起一支笔，写下一行小字：

你们的沉默寡言，不过又是一场骗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