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默子

作者: 胡美云 | 来源:发表于2019-12-15 21:29 被阅读0次

细数一下,我与默子不见竟是已有二十来年,在过去的近二十年的匆忙时光里,我很少会想起默子,偶尔想起时,会在网络的世界里搜索一下,期待会有那个叫作奇迹的东西出现。但是,世界终究太大了,默子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沉溺在我不知道的世界的某个角落,与我的日子一起在平行的时光里缓缓老去。忽地想起,两千年时,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在沙井的那家叫作福再来的超市门口,我匆匆赶往公交车站,默子微笑相送,我们,竟然都忘记了要说再见。

初识默子是在一九九九年的冬天,那日午后,我像往常一样到宿舍楼下常去的晓枫书店打发寂寂无聊的周末,与书店的老板晓军早就相熟,彼时的晓军,也就是个二十出头的大男孩,用满嘴的理想安心固守着那间清冷的书屋,用大把清闲的时光划拨着一把旧吉他,却似乎从没有谈出一首完整的曲子。

那日未进书店,远远地便觉出了有不同,吉他成调,歌声婉然。我加快了脚步,果见晓军一脸沉迷,对面抚弄吉他的男孩却早已醉在自己歌的世界里了。那是我第一次见默子的画面,即使在现在,经过二十年时间的河的浸染,毫未褪色,只见鲜亮。

彼时默子,有个很接地气的名字——吴福有。我叫人一向喜欢连名带姓的叫,明知听者定觉生分,但就改不了。久了,吴福有吴福有的叫顺口,他也不以为意了,默子是广东人,喜欢按他的方式叫着我,阿云阿云的,只是叫两声便已透出相识许久的亲切来。

那一日,在晓枫书店,和初见的默子,就着一把旧吉他和一屋子静寂寂的书,我们仨人,竟是聊了许久。那一日,我第一次听到有人将诗和远方,还有理想,当作人前娓娓道来,绘成一幅叫人惊艳的画来。而少年的我,一直以为理想应该是个住在脑袋里任意驰骋的东西,是个藏在心里可以十万八千里地飞跃着,但是一定会被那件叫作自我的外衣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可是默子,他放下吉他,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深邃的的眼不过望着门前用门丈量而来的宽阔,却似乎已经装下了整个世界。默子的诗和远方,默子的理想,便在那个冬天的午后,伴着间歇而起的吉他声,娓娓而起。彼时,晓枫书店正中间的书摊上,店主晓军,用撇脚的汉字在一张明显花过不少心思的纸皮上写着:店铺转让,亏本清仓。临回去时,我翻出了身上所有的零钱买了一套《朱自清散文》和一本《现代汉语词典》,店主晓军却在给书打包时另外送了一套上下册的《危机与反思》给我。

但是,许多年后,当《朱自清散文》被我翻到泛黄破损时,那套《危机与反思》却新得像刚从书架上取下来一样。想来,爱与不爱,幸或者不幸,竟是说不出个孰是孰非来。由两本书的身上便有了了然。

再次见到默子的时候,已是年后,晓枫书店并没有如期转让,那些寂寞的书籍也并没有因为一再的降价而减少多少。灰尘渐厚。晓军一向大大咧咧的笑容便似也跟着染上了轻愁。

默子见我进店,放了吉他,搬起了放在脚边的一个小纸箱,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一排磁带,许国璋英语,还有配套的书。默子说:“阿云,这些磁带和书,你正好有时间,可以听一听,学一学,你在外资企业,在办公室,想得到更好的发展,英文学好些肯定没错的。”似乎怕我不要,又说了许多,我便理所当然地收了。收妥了那一盒沉甸甸的磁带加书以后。问他怎么那么久没出现。他便又笑了,我从没见过像他那么爱笑的人,默子有着广东人特有的黝黑的肤色,纤瘦的身材。眼眼很大,双眼皮,一口整齐的白牙,但他又一惯笑得内敛,大多的笑意是装在眼里的,极少有机会看到他大笑露牙的时候。

“我前些日子写了篇小说,投给《大鹏湾》了,登了,但因为我换了地址,编辑找不到我,我是在这一期的《大鹏湾》上看到寻找作者的,正好没什么事,就过来了。”

默子说得轻描淡写又羞涩。我却已有了敬佩之意。2千年左右,我那许多新鲜的藏在心底未曾晒出过的理想,其中就有一个文学梦,那时候,我写了许多叫做诗的长短句,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意味极浓。却不知道,年长几岁的默子,却已经成功地写出了人生中的第一篇中篇小说。

“《沙漠地带》,那篇小说叫作沙漠地带,阿云,你看啊,这特区人口集中最多的地方,地域人口汇集最广的地方,灯火日夜通明最是热闹的地方,其实,却正是这个城市最荒凉的沙漠地带啊。”默子带笑而说。

“而我们,不过都是这座沙漠里一颗细小的,毫不起眼的沙子而已。”这句话说完后,一向笑得温润的默子大大的双眼早起盛满荒凉。

我想起了上一次见面时他说的有关逃离的言语,和他的居无定所。我想起了傍晚时分宿舍楼下用2块钱拿着话筒嘶吼着时间的人们。我想起了住着工厂宿舍刚成年的妹妹,稀奇地说着隔壁兰姐周末老公来时,晚上床就晃得下铺的人没法睡觉。我还想起了我的那些从不敢示人的理想……荒凉便真的如沙漠般铺天盖地而来,黄沙填满城市的每个角落。还有虚空的心田。

当我以为默子会朝着写作的路勇往直前时,一片光明时,默子却转身到了沙井,进了一家茶楼学起了茶点。当默子的茶点成了茶楼的招牌小吃时。晓枫书店终于并不成功地转手他人了——那些书,新店主坚持不接手。为此,晓军不得不跑去宝安市场附近的街道里摆起了地摊,说是能卖一些是一些,好作路费回家。但实际上,却变成了能卖一些是一些,好作酒钱。

我和晓军的最后一次见面,便是用他卖书的钱在他书摊边上的小饭店里,几个小菜,两瓶金威啤酒画了句号。然后,晓军便回了河南。再也没见。

随着晓枫书店的关闭,默子再到宝安来时便没有了可以停留落脚的地方,我们的走散便理所当然起来。

忘记最后一次到沙井见面是因为什么了。那时默子的大厨职业已做得风生水起。我坐在店里,一点一点地尝着他亲自端来的点心,然后,看着他娴熟地继续忙碌着。想起晓枫书屋时他轻抚吉他,想起他在异乡简陋的小旅馆里一点一点写成的那篇叫作《沙漠地带》的小说。默子,彼时,他的世界,是否如微笑的双眼一样盛满阳光呢?我竟是忘记问他了,许是他的点心真的太好吃了,许是离了书店安宁的环境我便嘴拙了。那一次,是我和默子的最后一次见面。我们没有说再见。

许多年后,当《沙漠骆驼》的歌声响彻大街小巷时,默子和他的《沙漠地带》如此理所当然地在我的世界里鲜活起来。一起鲜活的还有那些以为永远逝去的青春岁月。和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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