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的夜晚

  今天是贺琦本月加班的第十三天，也是时长六十天的加班生活的最后一天。终于结束了项目的他步履轻松，赶在小区门口夜宵摊收摊前吃上了一碗牛肉汤面。

从上班开始，就有了吃夜宵的习惯。前些年还好，体重并没有什么变化，刚过二十九岁，半年的时间，涨了十来斤，霍敏笑他已经开始在油腻大叔的道路上狂奔。贺琦转了转肩膀，套在外头的西装着实有点紧了，看来她说的是对的。

路上又经过那一排红叶李，猛然间，贺琦发现它们已经满树粉白。

“已经是开花的季节了吗？”贺琦想着。往日过于忙碌无心注意，以至于他总觉得这是一夜之间悄悄发生的。他停下脚步，想起大学时误将它们当做了樱花，被霍敏笑了很久。想到大学时光，贺琦脸上不禁浮起笑容来。那时他和霍敏总喜欢在学校的小道漫步，谈论学习，谈论心情，谈论未知的未来和宇宙，谈论一切可以谈论的事情。落花的季节，离开时头发上总沾着许多小花瓣。他为霍敏择掉头发上的花瓣，霍敏为他扫去肩膀上的粉白。她真美，每当那个时候贺琦总是会想到这句话，然后轻轻吻吻她的额头，看着她粉嫩的双颊。

现在的他还是会将樱花认错，可却不会再认错红叶李。刚搬来这个小区时，两人还惊讶于这里竟种了红叶李。曾约好开花一起来看，可直到今天也没有实现。

地上有些许掉落的花瓣，贺琦没有去捡，而是从树枝上捏下一朵来，护在手心里。他远远望向家里的窗户，没有灯光。是了，已经很晚了。

他向家的方向走去，刚到楼道口，里面突然窜出一个人影，是穿着睡衣的霍敏。

“你怎么......”刚想问她怎么下来了，霍敏已经先他一步开了口：“你怎么回来啦！”

“啊？我下班了啊。”

霍敏叹了口气说道：“偏偏是现在！”

贺琦一头雾水，霍敏突然快步出来，拉着他往外走。

“怎么了？”贺琦更纳闷了。

“跟我走就是了。”

她并不理会贺琦的疑惑，一直沉默着将他拉到刚刚贺琦驻足的地方才停下来。贺琦望着她，她也望着贺琦，开口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树吗？”

贺琦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红叶李啊。”

霍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贺琦莫名其妙：“怎么？这难道不是红叶李？不可能，我绝不会认错。”

“你没认错，不过，我还以为你会说，这是樱花。”霍敏笑着说道。

一阵风吹过，树叶哗哗作响。

贺琦心中突然涌现出多么熟悉的感觉，这样的场景，在大学时光里，发生过多少次？而他的心一瞬间跳得剧烈起来，就像他第一次在树旁看到她笑时那样剧烈。他曾以为，时间的手笔在他身上留下了沉重的体重与责任，也将她的天真烂漫抹去，变成成熟的温柔。可此时，此刻，他甚至开始质疑时间，他眼中看到的分明是当初那个让人怜爱的少女。

“我在楼上看到你站在这里，突然好想问你，看着这些花的你，在想什么？”霍敏的眼睛亮亮的，带着笑意与好奇望着他。

贺琦的心不可控制地被这眼神化成了春水，他也笑了，笑着对霍敏说：“我在想，这么好看的花，我该带你来看看。”

“可我下来的时候看到你一脸惊讶，完全不像是想带我来看花的样子啊。不会是在骗我吧？”

听到霍敏的调侃，贺琦伸出手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我以为你已经睡了，所以我......”他将手掌展开，那朵粉白的小花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里。

“所以我只好当个狠心的摘花人了。”

惊讶与感动将霍敏推向贺琦，她紧紧抱住他，将头埋到他的胸口。无论是他的话还是他的怀抱，此时都让她倍感温暖。贺琦一只手搂紧她，另一只手将那朵花安放在她的发丝上。可刚放好，霍敏又抬头望他，花便从她的额间落下。

贺琦忍不住开口道：“你好美。”

霍敏佯装瞪他：“夸人也要挑时候，这会儿我可是穿着睡衣。”

“穿什么不碍事，我都喜欢。就像你刚刚在上面看我时，一定也觉得我很帅吧？”

“我只看到了一位穿着西装的发胖男子。”

贺琦露出受伤的表情。

霍敏顿了顿，接着说：“和他二十岁时那颗金色的心。”

她突然踮起脚吻了他，她很少这样做。

那朵花从她头上落到地上，又有很多花从树上落到他们身上。此时没人去掸开，他们正专心聆听花落的声音。

落花的夜晚，永远有人相爱，有人永远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