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彩虹指引朝这赶的不止教宗一个,只是距离远些,待赫雷尔姗姗来迟,莉希特已经在圣殿里溜了一趟并在门前久候多时了。她料定皇帝在仪式前绝对不会踏进圣堂大门,所以见来的是赫雷尔一点也不惊讶。
“为什么在这等?”赫雷尔问。
“我得回家一趟带点东西,教廷高层都因那个魔法阵忙得不可开交,我今晚加班帮他们分担点工作。”莉希特回答道,她把信拿出来交给赫雷尔,但阻止了赫雷尔打开它的动作,说:“我设置成只能再打开一次,你还是留给陛下过目吧。不过如果你信我,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内容。”
赫雷尔看莉希特挺认真就默认了,收起信猜测着问:“是不是安排艾尔德该做什么了?”
“去始源之境,后天有神明来接他。”莉希特言简意赅地转述完走下楼梯,而赫雷尔还在琢磨着刚接受的信息。莉希特下了几步没听到赫雷尔离开的声音,回头一看他还在原地低头望着她。
场面略显尴尬,两人相顾无言,时间如梭已进夕阳,阳光渐渐变暗变红爬上来,染红了下层的阶梯。
在赫雷尔想到化解尴尬的语句之前,莉希特先开口了:“不忙的话陪我走一趟?不会耽误你多少时间,正好我有事想给你商量......不,是提前告知你一下。”
赫雷尔朝圣堂里望了一眼,里面该布置的都布置完,就连圣堂自己的人都集体钻进了会议室。于是他最后问道:“艾尔德呢?”
“和教宗陛下还有卢西奥在一起。”
“好吧。”赫雷尔答应道,莉希特微微一笑,两人一起走下长长的阶梯,离开圣堂。
说是家,其实就是位于圣堂后方的一座靠海宅邸,神明本无牵无挂,应四海为家,莉希特也没把这里当作于人那种意义上的家,只是顺应大家常用的说法而已。
赫雷尔没到这儿来过,他打量了一下,宅邸不大,倒是清静,远方的海浪声清晰可闻。莉希特拿钥匙打开大门,建筑一共三层,她喜欢高处,房间自然在第三层。
打开屋门,里面的布置和圣堂的办公室大同小异,一样的简单有实用性,只是多了床和衣柜,床上挂着布满吊挂式饰品的帘幕,多了些生活气息。
“进来吧,没有吃的也没有喝的,望殿下别介意。”莉希特打趣道,神不用必要性地进食,自然没有那些东西。
赫雷尔没顺着她的话说,直接问:“你想给我说什么?”
“等等。”莉希特打开衣橱,在右手边挂着一件最显眼的白色衣袍,她把它取下来,果然乍一看像是教袍,但融入了很多她个人的喜好:比如金红相间的立领,荷叶边的披肩,还有银光闪闪的腰带等。
见她拿正装,赫雷尔立刻就明白了,一股怒气充斥心头,快步走近咄咄逼人地问:“你不会要参加仪式吧?”
不是每一个人都像教宗一样全心全意地理解和纵容神明,更别说是赫雷尔,她做好了肯定会争论一番的准备,为了不让赫雷尔更生气才在做下决定的第一时间告诉他。
“是。”她坦白说。
赫雷尔他提高声音质问道:“我本以为你学会收敛了,为什么你总是对人的事这么执着,为何不像其他神一样到人的视线之外乖乖等着?”赫雷尔常被人评价太过理智,但此时他的情绪开始罕见地失控。
“我知道你的坚持,你的原则,所有的道理我都听了无数遍,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但你不能拿艾尔德给我赌!”
“保障代理人的安全是所有人的使命,就算对方又是以利亚的亡灵。还是说,人的力量在你眼中就这么不堪一击?”最后几个字在赫雷尔出口时已经因为激动而颤抖,莉希特知道,这是对赫雷尔来说最重要的事,是他不容越界的底线。
但她若能说服自己抱着侥幸心理退让,也不会有现在的对话,她回答:“我从不这么想,我想相信你们,但我也不能和我自己赌你明白吗?”
在这个矛盾上,他们可以暂且不提,但若提及必仍是两不相让。即使岁月洗涤了身上的戾气,即使不再认为想法不同的人就应该水火不容,但他们的本质没有变,构成今天的他们的成分没有变。
两人都偏开头各自冷静片刻,赫雷尔再说:“你总说艾尔德不该承受这样的命运,但既然过去都是事实一路铺来的,他作为代理人降生为何不应该?”
“......我不相信泽兰德尔的安排给一个人带来的尽是苦难,但说到底只是我的个人感觉罢了,没想让你也接受。”
“所有的神都是这么想的吗?”
“不知道,我也很久没见他们了,不过纵使路途遥远与世隔绝,他们也一直在守望着艾尔德。”
“他们是对的。”赫雷尔断定道,他永远不可能接受莉希特的做法。
莉希特可以读出他眼中的否定,但她有自知之明,事到如今她并不介意。她说:“我的启蒙导师,也就是制裁了以利亚的英雄埃德加,他和你们的想法是一样的。他一次又一次地教导我不要干涉人类的任何发展,我弟弟斯卡忒也选择继承他的这种想法,可我仍然一个人走到了今天,虽然现在我也说不具体,但我有我的理由。”
赫雷尔听懂了,也冷静下来了:“是啊,你我都不可能改变想法。”
莉希特接着说:“但我们也在此为前提下相处了十三年,我的要求只有能接近艾尔德一个,如果你有其他条件我可以尽力满足,这算是个交易,但是你不能拒绝。”
赫雷尔当然不接受,但又一想他接受与否都不干扰莉希特能否参加,他感到不解,“不对,既然我的同意对你来说不是必要的,那你为什么要主动谈交易?”
赫雷尔这一问让莉希特哭笑不得,当然是因为她想得到赫雷尔的同意了。赫雷尔斟酌损益、权衡利弊很擅长,但正因为这一思维惯性,当遇到简单的人情世故时难免走了弯路。
“在你同意的情况下去会让我心里舒服一些。”
“怕我给你秋后算账?”
“算是吧。”莉希特暂且点头,她觉得有些事情,如果非要解释才能让别人明白的话,她更愿意不解释。
“既然是你让我提,那我只有一个条件。”
本以为赫雷尔会思考很久,他的干脆打了莉希特一个措手不及。
“什么?”
“带我去那个叫始源之境的地方。”
莉希特刚才还内疚,突然感觉是她自作多情了,她凭什么会觉得自己不让步赫雷尔就会让步呢。
“蓄谋已久?”
“十年前,母后带我们去莫克桑参观教堂,我和茜格莉德还有她的一个护卫去山上探险,被暴风雪困了一晚上就被你弟弟遣返了,从那开始吧。”
“你在确认继位的时候不想去也会被请去的。”
“等到那时就晚了。”因为仪式使然,赫雷尔近来又独自思索了很多,再加上在刚才的对话中冒出的问号久久盘旋不去,新的代理人正式登上历史舞台无疑意味着一个新的篇章,他不允许自己还是一知半解。
“什么意思?”
“我再想清楚些告诉你,你先告诉我能不能做到。”
虽说皇族和其他人不同对神的领域有知情权,但各方面来说都还不是时机。莉希特很犹豫应不应该做这个独裁,问:“时间?”
“至少半个月之后不定。”赫雷尔倒是毫不犹豫。
“目的?”
“说了等我想清楚。”
“也就是说你什么都没想好就让我现在答应你?”在脸皮厚的方面,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莉希特信了。
赫雷尔忍不住促狭了一下,“对,神明说过的话不会反悔,对吧?”
莉希特脱口而出:“我不会反悔,但你会让我后悔吗?”她正对赫雷尔的眼神,等着他的答复。
“不会。”赫雷尔的语气平淡但坚决。
四目相对,神在审视人心,人在向神证明。
“好,我答应你。”
“我只是想知道我应该知道的,说话算话的不止你们神明。只不过,其他人不会知道我们今天说了什么。”
“没关系,”莉希特微笑道,“反正阿尔弗雷德的人情我已经借了,我个人才不在乎他们怎么想。”
带上衣服,两人又去另一个房间拿了教宗带回来审阅却没来及带走的文书。路上莉希特还补了一句:“在这个世界上也就只有你敢这样对我说话。”
赫雷尔回了一句:“彼此彼此。”
今夜以圣堂为中心整个帕尔萨姆灯火通明。人们对着漫天繁星祈祷,祈祷笼罩心头十六年的不堪往事能在不久的将来彻底划上一个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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