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风物

鸡鸭

      公鸡是走路颇有腔调的生灵。它的颈项严肃地一伸一缩，如同驼背的私塾先生，随朗诵的抑扬顿挫，一板一眼地颔首。它纤长的腿，如同书家笔锋的转折，在一笔之末，一拐、一顿，复又流畅地舒开了刚劲的线条。无怪乎国画多摹公鸡。

    鸭相比之下步态呆滞许多，总令人联想到"愚民"的意象。无怪乎俗语以讽鸭为主"鸭子听天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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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鸡的眼神颇具桀骜之气，鸣叫也毫不含糊。它背着翅膀缓缓地踱上几步，然后仰颈向天，不急不徐地，吟出一句响亮的“喔喔哦呜——”，余韵悠长。只是村鸡太闲，隔几点钟就要鸣日——哪有这许多日可以鸣？只好作整点报时听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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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鸭与我们关系较密但不甚愉快。门前有一养鸭户，鸭尝于我家院前作客茶话群聚而造肥。此举倒美了一院的花草，只是苦了刚修的水泥路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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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在院前树了篱笆，它们仍没有放弃，绕着篱笆一圈圈巡察，煞有介事地扑扇着翅膀；或三三两两站在墙边的石堆，不住"嘎啊嘎啊"地叫唤，虎视眈眈地监视着飞不进的院子。再后来连篱笆也给撞坏了。我们也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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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屋背靠一土丘，时有散养之鸭于挡土墙憩息。某日抬头，见一白鸭挺着胸脯，引颈俯瞰脚下的院子，身后站着俩小弟，歌功般叫唤。它头顶比寻常鸭更红，如王者之冕；眼神傲然，从容地漠视我的到来。它怕是以这院儿为鸭国未命名的领土。真可惜它只是只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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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有颇失意的鸭子，在雨中驻足院墙，可怜兮兮地抖着脏乱的羽毛，迟迟不肯离去。倒也别有一种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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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这亦非最惨切的鸭。尝有大胆的鸭子，凭不甚高明的滑翔技能，从墙上跃下，仿佛摔成痴呆，蜷缩在墙角一动不动。拿笤帚赶，跺脚而唤，它便慌张忙乱地快跑而碰壁，根本认不得门的方向。最后只得把它抓了出去。据邻居所言，在我们回城时，他还见过困于院内一周的"常住客"。想必是饿成骨架了罢。

　　鸭中也有纠结症患者。我们曾在窗口见证一只上房鸭的心路历程。它先是在铁皮房顶悠然散步，不紧不慢地啄食落叶小虫。过一会儿，当它终于意识到此地不可久留时，缓缓挪到房檐，伸出颈项一瞅似乎不甚高。于是壮胆似的挺起胸膛，一面可着劲扇动翅膀，一面不停探出脖颈观望，似乎将要飞下。它逐渐将身子欹斜，作出俯冲的态势，但它终究没有动。它只是站在檐角的一块石上，逐渐敛起翅膀，低头以嘴梳理胸前白羽，又扭转脖子梳理背后的羽毛。接着它环顾四周，又向下观察片刻，却只是抖了抖毛，便定定地立在那儿，如同一尊鸭雕。良久，它才郑重地从那块供其思想的石头上踏下，转身回到落叶堆里，觅食小虫。当我午睡醒时，它仍然站在那块石头上一动不动地，仿佛一尊鸭的思想者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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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鹅

      鹅眼里人小。鹅浑身的流氓气，净撒在人身上，一见人就追，嘎嘎的叫声，大得像战斗机。嘎嘎原来不是鸭的声音，鹅比较像。奇怪它居然不去声讨鸭群，你看鸭多好欺负，瘦瘦小小的，还一根筋。

      我怕鹅。隔着一道矮矮的砖堆的障，它脖子伸得老长，我觉着它随时要啄我。

      爸说鹅可以当狗使。我想也是，念它比狗还凶几分。我想听狗和鹅骂战，但我也怕狗，只是和家门口的较熟，它也懒些，才相安无事。

      爸说他小时候也怕鹅。那么小个小孩，还没鹅高，怎么不怕？

      可是我想，在鹅面前，我也只是个小孩罢。